两人带领八名义从,乘一艘小船靠岸,并无人怀疑,船家复又开船离岸,把分批的人依次接入。
“这里,可能就是一千多年后的越南吧,只不过从地图上看,林邑国在越南中部地带。”
草棚的屋舍下,范褚在义从的手里接过地图,石咏瞧了眼就基本看出来。越南跟华夏比邻为居,大致的版图面貌便如一个哑铃,两头粗、中间细,东西间最窄处只有50公里。这也难怪林邑国的国民“不习平地”了,百分之四十的丘陵,百分之四十的山地,只有百分之二十的平原地带。
范褚叹道:“从地图上看,先生也可以瞧得出来,林邑国与晋国相比,只不过是弹丸之地。”
石咏从现代华夏穿越到了千年以前的华夏,自然仍以华夏人自居,问道:“大王,小人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若大王重新复国,以后会不会做出进攻晋国之举?”
范褚淡然地一笑,说道:“若我登基复位,自然不会。”顿了顿,又道:“本王虽然地处远国,未曾涉足中原,可也听说张宾、王猛等汉人之士辅佐石勒及苻坚,可见贤士一展所长,未必只辅佐本族人民。”
石咏这些天来,只以为范褚用自己来刺激军心,可这番话,显然把自己比作张王之辈,好似真把他奉为军师,皱眉道:“大王过奖,小人自愿意辅佐大王,但小人以为,切不可率军击晋。”
“这又是为何?”范褚听他第一句话,心下欢喜,随口问道。
石咏道:“晋国远比文、佛、胡达等叛贼所想象的要大,他们幅员辽阔,胜林邑国百倍,以小国击大国,实不为明智之举。望大王以民为本,恢复国力民力,和晋国保持良好的通商往来。”
范褚大摇其头,说道:“晋国虽大,不足为患,只要本王收回王权,扩充军队,攻打日南、奇袭九真,只是翻手之间,逆贼文的篡位,给本王上了一课,只有进行吞并,才能扩充国力,区区几年间,文便接连吞并数国,他能做到的事,本王也能做到。”
石咏脸色微变,摇头道:“文所灭之国,皆蕞尔小邦,蛮夷之地,大王英明神武,又是林邑国的正统王子,自当不会逊色于他。可即便这样,也万不能小看晋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叛贼能够三番两次的攻打日南、九真,原因在于晋国内派系斗争严重,而上位者又都是好酒色的无能之辈,可这并非晋国无人,一旦换上励精图治的官吏,大王认为还有胜算可言么?而且,大王是林邑国土生土长的王子,自当明白林邑国,是胜在地形险要,即便打不过,也可以退回来,并非军队实力的问题,对吧?”
范褚默然不语,神色阴沉如水,说道:“这事以后再谈不迟,现在复国八字还没有一撇,不要再杞人忧天了。”
石咏也觉气氛有些沉重,当即止住。作为后来者,帝国是谁统治的他并不在意,读史的人经常会忽略一点:帝国并不是为了人民而建立。
帝国的反覆兴亡,不过是一家一姓之政权,不通史的发烧友只道某个王朝灭亡,中国就“无华夏”了,其实这是误区,中华人民之所以生存数千年,靠的是文化认同,使中国人永远没有忘记自己是一个中国人。就像犹太人丧失祖国两千年,犹太人成了流浪的民族,可民族仍旧没有烟消云散,它们维系民族的则是宗教信仰,而宗教信仰也是文化认同的一类,犹太人即便流浪在全世界各地,可也在1948年位于巴勒斯坦建立国家以色列,自罗马大军摧毁耶路撒冷近2000年以来成立的第一个犹太人国家。
至于司马家自相残杀、权臣争执、世家坐大,又何曾怜惜千千万万如草芥般的百姓?范褚身为林邑国的王子,一旦夺取政权,只怕又将在晋国的西南边境掀起腥风血雨,至于顾不顾百姓的民生,全看个人的良心。
即便如此,石咏也不得不劝范褚,不可进攻江南,一来为范褚考虑,二来则为西南边境的百姓考虑。他可不愿意发生战争,毕竟帝国不为人民建立,君王及臣子也把管理百姓,称之为“牧民”,虽然形同牛羊,可帝国在一定程度上还是维护百姓的。
便在这时,门外传来热闹的动静,石咏把脑袋探出茶棚,见到数百人拥着一辆马车,这马车雕工精美,八马并行,一色皆白,门帘及窗帘都是绫罗绸缎,伴随着的是听不懂的胡人歌曲。
“谁这么大的排场?”石咏诧异道。
马车和精美的绸缎,一看便是来自江南,中国是礼仪之邦和先进的文明,文化和精美器物总在吸引周遭的小国,若有若无之间的对他国进行影响和改造,亦是中国古代无形中的“和平演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