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玄叹道:“得先生如此称赞,先兄于地下也可稍感宽慰了。”
诸葛瑾和声称是。
不想诸葛亮却道:“先生如此赞誉,亮自然感激。只是以亮年幼之身,而未有微薄之名,不曾名传于当世,先生论人,是在过于其实,不知何所图?”
这却是说王翊评论诸葛家诸昆弟的时候,给予的赞誉超过了实际表现出的才能,显得别有用心了。
若是老于世故之人,多半不会直言,然而诸葛亮年轻气盛,年纪虽幼,而胸中实有才学,可谓少年英锐,神鬼弗惧,自然不会避讳这通俗之理。而且他也看出王翊是尊贤重士之人,绝不会因为区区言语上的不敬而心中衔恨。
诸葛玄虽觉诸葛亮说得不妥,但他其实也想听听原因,便没有阻止。
王翊稍稍整理下语言,认真道:“当今世道沦亡,人心丧乱,所以正义和道理得不到贯彻,渐渐衰微。要匡正当世,就要弘扬善良之人,褒扬有才有德之士,让他们为当世所知。我虽然官位卑微,也想要复兴这样的风俗,以达成匡正世风的目的,所以就要宣扬好的榜样,这样,善人才会越来越多,即使十个人之中只有五个人能得到改变,那么也是很好的事情,可以使有志向的人用来勉励自己。这样难道不好吗?何况在翊看来,诸葛氏诸昆弟实有奇才,怎会担不起区区在下的赞誉呢?”
他这话是借用庞统的理论,庞统论人,常常言过其实,有人问他这是怎么回事,庞统就说:“方今天下大乱,正义之道逐渐衰退,善人少而恶人多,我想兴起这样的风俗以达到助长正道的目的,所以要宣扬好的榜样,改善世风,如果不这样做,善人会越来越少。十个人当中如果可以改善五个人,就可以将此事完成一半,进而达到教育世人的目的,使有志向的人可以自己勉励自己,这样难道不行吗?”
诸葛玄虽然不可能听过庞统的话,但十分赞同,道:“子弼可谓长厚之人也。”
诸葛瑾亦复附和,道:“先生有长者之风。”
诸葛亮却不以为然,道:“匡正世风,救济天下,不同的人应该采取不同的做法。品论人物,劝恶从善,那是在野之人或者负责教化的官员应该做的事情。先生身在官场,负有治理、抚劝百姓的职责,就应该用法令来恐吓他们,用道德来规范他们,用恩惠来感化他们,这样百姓知道法令的严厉,就会因为恐惧不敢触犯;知道道德的美好,就会因为向往而纷纷遵循;知道恩惠的来源,就会因为渴求而纷纷争取——如果先生能做到这样的地步,还怕匡正不了世道人心吗?又何必奔走于闾舍之间,在小子面前摇唇鼓舌呢?”
诸葛亮所言,虽然有些片面,有些不敬,却也有理。
王翊闻言,心中大震,心悦诚服拜谢道:“非君之言,翊不知要舍本逐末到何时。从此以后,我在你面前不敢轻易谈论这样的问题了。”
诸葛亮少年老成,道:“还望先生将这话转告刘使君。”
王翊谨慎地应诺,不敢再与诸葛亮谈论这样的问题,而是请教道:“在下效忠于平原刘使君,历经苦战,已经二年有余了。使君志向宏大,有济世安民的心愿,怜悯百姓的疾苦,时时想要解救他们。然而当世豺狼居庙堂,虎豹侵州郡,使君有志不得伸。翊每念及此,不能为主君分忧,都觉得十分不安。郎君虽然年少,但见识早已超越在下,不知郎君可有什么能够教给在下得吗?”
诸葛亮不答,反问道:“子弼先生以为,人主应该有什么样的品德?”
王翊不假思索,答道:“为人主,应该谦逊、节俭、勤政、爱才、公正、明智,做到这六点,就合格了。”
他没有提善战,因为相对于人主的诸多品德,善战是最不重要的一个。
诸葛亮笑了笑,道:“亮以为,先生只说对了一半。”
王翊不以为忤,反而更加敬重,道:“愿闻其详。”
诸葛亮从容道:“爱才、公正、明智,这是每一个明主都需要做到的。爱才,所以能礼贤下士;公正,所以能众人无间;明智,所以人不能欺。这些,都很重要,与之相比,谦逊、节俭、勤政,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齐桓好色、伐功、爱财,政务都委托管仲,我们能说他不是合格的人主吗?齐桓的错误,就在于不够明智,所以晚年才信任竖刁、易牙这样的巧言令色之徒。即便如此,也不影响齐桓成为方伯,威震华夏。先生观刘使君,有以上三种优秀品格吗?”
王翊仔细想了想,道:“刘使君好以礼待人,士之下者,必与同席而坐,同簋而食,无所拣择,遇到人才,他也愿意折节求教,因此可以说是爱才;处理事情,部下有功,不因为曾触犯自己而不赏,有过,不因为是自己的亲近之人而不罚,因此可以说是公正;部下进言,使君从善如流,而每次都能采取其中正确的办法,这是明智。所以我认为,刘使君可以说是爱才、公正、明智了。”
诸葛亮曰“善”。
王翊问道:“如此,可以开始讨论大事了吗?”
诸葛亮道:“未可。刘使君本身有优秀的品质,但是他有足够的名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