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温暖阳光照耀,气温渐升原野上露水蒸发,向西而行的五十人中多数脸上渗着汗珠。
驼峰两侧,两名受伤的奴隶一左一右裹在羊皮毯子里,两人脸上干涸的黑红血渍无人清理,不时睁眼、艰难扭头打量着整个行进队伍,两个人的目光发生交流。
“绰罗斯,是那个光头大宛人救了我们。”
“我看见了塔里克这个无耻的背信者,他刚才还用目光警告我。”
其中一个褐红色头发的奴隶用着吐火罗语缓缓说着:“这些匈奴人的首领还是个少年,正带着他的大宛亲仆追逐猎物,丝毫没有意识到秃鹫已在头顶盘旋。”
吐火罗语与塞种语源流贴近,另一名奴隶绰罗斯语气虚弱:“不要着急,如果塔里克发现匈奴人不好招惹,他会自己逃走的。我们没必要为匈奴人的安全而冒险,现在我们实在是太虚弱,谁都能夺取我们的生命。”
十四名奴隶走在骆驼前,名叫塔里克的奴隶是一个相貌普通毫不起眼的矮瘦青年,不同于其他奴隶的是塔里克面容干净,也没有刀疤。他正与身边的奴隶侧头交谈着,话题与其他奴隶一样,猜测新主人的许诺是否有效。
五年后给他们娶妻子,对大部分奴隶来说是个很有吸引力的待遇,十年后免去奴隶身份成为部属附庸,更是难得的恩典。
他们尽管家属还在世,有的也成婚了,可作为右谷蠡王的俘虏,他们被卖成奴隶,他们的家人尤其是女眷会成为匈奴将士的战利品。这几乎是一辈子都无法再相遇的事情,即便相遇,也不可能从匈奴人手里赎回、抢走自己的亲属。
奴隶之中不会有贵族、勇士,贵族、军官被俘后,往往会被匈奴人自己蓄留。卖成奴隶的,都是反叛匈奴军队中的普通士兵,除了年青、健康之外,这些奴隶再无特长。
这些奴隶清楚自己的来源,更清楚什么是今后要面对的现实问题。
赵安国知道的比这些奴隶还要多,比如为什么右谷蠡王会变卖战俘为奴隶,而不是作为战利品奖赏给部属。首先有一点要确认,战俘就是战利品,战俘卖成奴隶收获的钱,自然也是战利品。
将战俘分发给立功部属,与发放金钱是一样的,都是在分配战利品;而不一样的地方在于战俘直接分发下去,会造成部属人口膨胀、生产力上升,同时自己还得不到额外的好处。
于是,将战俘卖个‘奴隶商人’,卖战俘的钱发放给立功部属,就能解决立功部属势力扩充带来的隐患;同时,‘奴隶商人’将奴隶转手卖一圈,获益的大头却是归右谷蠡王本人的。
至于右谷蠡王麾下的部属是否满意,这不需要在意,那些早年不满意敢反抗、叛乱的,已成了奴隶。
右谷蠡王在有计划的刺激附庸势力,有目的的削减、压缩西域各国的影响力和生存空间。
驼队后面,是张骞领着的汉使团队,人人背箭手中提着弓,并无声响只是缀在驼队后面行进。
整个队伍沿着古老而唯一的道路行走,因车辕碾压,这条草地上的路显得光秃秃,很好认,几乎没有明显的岔路口。草地上的土路不是商队车辕压出来的,而是楼兰、昭武城之间往来的部落迁移时压下的。
赵安国与古西提则纵马轻驰,围绕着西行队伍搜寻四周可能出现供他们追猎、围猎的动物群。
没有高桥马鞍,也没有马镫的情况下,赵安国仅靠一根垂挂在马身左侧方便骑士上下马的单边马镫就能完成控马。靠着记忆,他骑在马身前部,胯部与马脖紧贴着,两腿则向后夹在马肚正中。
惊叹‘自己’骑术之余,赵安国也享受着骑猎带来的乐趣,虽然这个过程不是很舒服,但胜在新奇。
哪怕身体记忆熟悉骑马,在骑马过程中会自然避免磨损、磨伤自己,可没有马鞍的情况下,全身重量靠胯部与马脖、背处的摩擦力来平衡,对胯部的伤害很大,不是高明技巧可以抵消的。
尤其是马匹跑动后会迅速出汗,马汗浓稠,又没有马鞍、马镫隔绝,这感觉真不是很好受。
午后,泉溪旁队伍休缓体力时,赵安国在泉溪下游洗马,仅仅上午骑马边跑边休息,也就前后两三个小时左右的运动,就让这两匹血统优秀的战马开始打颤,明显是运动过量,肌肉无法适应的现象。
就连马汗,都结了厚厚一层,仿佛马身上涂了一层灰黑色的胶水。
洗马的过程,也是给马按摩肌肉,放松情绪,培养彼此感情的过程。
赵安国颇有一点心疼,而将两匹马一手养大的古西提却毫无心疼的意思,反倒有一种不尽兴的遗憾情绪在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