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降了?”
宿营地,事起突然,杨嗣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包围营地的月氏人竟然被古西提几句话恐吓后投降,而且态度谦卑如同奴隶,毫无尊严跪伏一地,上缴武器。
问题是,赵安国拒绝接受他们的投降,这让张骞一众人陷入焦虑。
“这是一件超出我们想象的好事,可谁能断定这件事情背后有没有更大的危险?”
古西提反驳收纳这股后来投降的月氏盗匪:“主人需要奴隶来扩充部众,这是所有人都可以理解的。可这些人是受雇于图丁的盗匪,他们曾经计划袭击一位出游的贵族。这是冒犯所有匈奴贵人的大事,是无法被谅解、宽恕的恶事。这不是主人宽恕,就可以赦免的事情,他们触犯了所有贵人的忌讳。”
火堆旁,赵安国双手端着一杯刚煮沸的马奶,脸色木然,思索衡量着。
古西提就盘坐在他身侧,继续用低沉的声音规劝:“除非他们受到相应的惩戒,否则主人收留他们,以后这件事情流传出去,会影响主人的声誉。如果主人身边有贵人出游遇袭,他们会归罪、迁怒主人,会将原因、罪责和惩罚推在主人身上。主人拒绝认罪,赔偿,这会引发新的战斗。”
“盗匪是所有部落、所有贵人共同的敌人。”
“比起易于统治的奴隶,盗匪更为狡诈、奸猾、凶残。他们现在希望得到主人的庇护,所以乖巧跪伏在地祈求主人的宽恕和仁慈。”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令他们这样顺服,我只知道这是不正常,不符合常理的。其中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隐秘,所以主人要拒绝这些盗匪。”
古西提的建议,在赵安国听来有些喋喋不休,不满开口,语腔略高咬字颇重:“我自然知道这些盗匪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可这么放弃他们,我多少有一些不甘心。”
“这是三十四个健壮的男子,有足足三十四匹马,他们身后还有老人、女人、孩子,可能有上百人。这几乎可以看成一个微小的部落,得到他们的效忠,我予以他们庇护……今年内,我就能成为一部之长,成为远近公认的贵人。”
“明年一月时,我就能向浑邪王或右贤王索要一片草场。”赵安国语气渐缓,似在遥想、憧憬:“然后我会被任命为百骑长,几年后会因为我出自祁连家族的流言,更多地部众会来投靠,我会成为裨小王,成为千骑长。”
“再然后又会发生什么事情?古西提你能想象么?”
古西提见赵安国那认真询问的表情,心中却是一松,笑着摇头:“这是主人的事情,我只会纠正主人将要触犯的大错误。”
“我成为千骑长,如果单于不杀死我,那么等于默认我的血统。那么寻常的千骑长、裨小王是不敢招惹我的,因为这一点,我能争取更多的草场,能庇护更多的人口,更多的部众会来依附我。成为万骑长、大部之王,或二十四长都有可能。那是一种什么样生活?我会有部众中搜寻来的几十名美丽姑娘充实我的大帐,或许还有小部首领、邻居部落尊长进献的女儿、侄女。”
“如果我的身体健康,我会跟历代单于一样,生下上百名的子嗣。其中只有十几个孩子能健康成长,然后作为祁连家族的分支在匈奴各部中发展。有才能的上升,没有才能的下沉被淘汰,运气好的能跻身名王之位,运气不好的只能给其他人牵马。”
“他们也会遵从祁连家族的传统,兄弟相残,强者为尊。”
赵安国望向古西提的目光无神、空洞,显然在思考另一件事情:“现在问题来了,这样的未来、生活是我想要的么?这是伯父希望看到的未来,可能也是我母亲所期望的,可这不一定是我所喜欢的。或许我现在不喜欢,以后会喜欢这样的命运安排。”
汉军犁庭扫穴如同暴风一样的攻势很快就要到来,单于、左贤王、右贤王三部先后被打残或歼灭,这样凌厉攻势下,身为匈奴的百骑长、千骑长、万骑长实在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也是不符合自己理念的。
“总之,我现在不喜欢这样的命运,我想去试一试另一条路。或许以后我渴望权力,经历各种打击后,想要走捷径时,再向命运低头也不迟。”
“而现在,我拒绝向命运臣服。”
“这也是,今晚激励我参与战斗的勇气来源。”
古西提不做回应,赵安国收敛情绪,搓搓脸呼一口浊气,语气渐低:“今晚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很想一觉睡到天亮不理这些烦心的事情,又想大喊大叫告诉所有人我刚才有多么的勇敢。更可能,我现在需要一些酒,不,应该是女人……或者是母亲、亲人的怀抱。”
“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没有母亲,没有亲人,也没有信赖,能倾听我心声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