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环视四周,见四处奴隶、汉使团成员忙碌着,除了寥寥几个人在闲坐议事外,再没有偷懒的人。
又懒洋洋躺下,直面阳光眯着双眼:“都不在了,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也见不到他们的人。我在这里做的好事他们不会知道,也不会夸赞我,或引以为荣,成为谈资。一样道理,做了坏事他们也不会知道,不会指责我,也不会跳出来逼我改正。我做危险的事情,他们不知道也不会担忧;我做出违背他们底线的事情,他们也不会知道……这是两个世界的距离,互不影响,牵挂、惦记毫无意义。”
“这些只能证明我还是我,跟这里的人不一样。”
“可蓝眼珠子的我,真的还是我?”
他手掌盖住眼眶,静静聆听自己的呼吸,以及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刚见主人睡醒,有一件事情需要向主人诉说。”
古西提的粗闷声音传来,赵安国起身,定睛一看见他两手捧着一根烤肉串,看焦色的肉形应该是个兔子。赵安国眉毛一挑:“现在看到这兔子,好像就能闻到浓烈腥臭的血液。原来,人血比牛羊兔子的血更难闻一些,腥气浓厚。”
“主人不想吃的话,我再去为主人熬煮一些小麦。”
古西提盘坐在赵安国对面,赵安国目光落在烤兔子上,头扭着神情专注:“我听很多人说过,说刚杀过人之后,会讨厌肉食。可我现在饥饿,昨夜战斗前没吃多少,战斗后也没吃,现在非常饥饿。我感觉,昨夜杀死的尸体放在面前,我也能吃掉这只兔子。”
古西提递出木棒,看赵安国一把撕下兔子腿大口咬下一块表皮焦脆的肉,不由露笑:“我不知道主人为什么会听说这种奇怪的事情,兔子肉就是兔子肉,人的尸体是人的尸体,这是不相干的事情。”
“嗯,是这样,两不相干。”
赵安国再三确认自己对手里握着的,嘴里嚼着的兔子肉没抵触情绪后,吞下后继续说:“你说有事情,是什么事情?是张骞他们不满,还是奴隶们有什么需求?”
“主人过于看重张骞等人的态度了,自开始时就是他们有求于主人,有求于安提克图斯家族。这次西域之行,对他们来说十分的重要,对主人来说也很重要。可问题是,主人可以畅通无阻,可以得到沿途各国、各部的招待,他们会视主人为贵客,予以厚待;而张骞他们很难得到各国、各部的招待,还要担心身份暴露被他们缉捕,或者遭遇袭击、劫掠。”
“我认为张骞他们更需要主人提供庇护,所以主人应该有自己的威仪,不能过度依赖、听从张骞的态度。”
古西提语气轻缓,神色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小事儿:“至于奴隶的需求,主人不需要正视张骞的态度,更不需要正视奴隶的态度。牧养的牛羊,能活就活,不能活就吃肉。主人觉得这样不合适,也可以用散养猎犬的方式对待奴隶,需要的时候给他们发放工具、武器,不需要的时候他们能自己搜寻食物。”
赵安国又咽下一口:“你觉得我之前对张骞的态度有错误?”
“没有,此前主人的态度十分合适。是现在需要改变,因为主人现在有有三十二名健壮的奴隶,加上我正好三十二。”
赵安国闻言,又咬一块肉嚼着,眉头皱起,边吃边说:“昭武城里买了十六个,你处死一个,这就是十五个昭武奴隶;昨夜先俘虏两个骑奴,又改编十三个奴隶,也是十五个。加上你,应该是三十一个,怎么成了三十二?”
“因为主人睡觉时,又多了一名奴隶。”
古西提说着展臂,指着坡下一名跪伏的奴隶,这奴隶身后有五匹悠闲吃草的马匹:“依照各部追剿盗匪的惯例,盗匪可以拿同伴的头颅为自己免罪,也能进献马匹减罪。主人虽然拒绝了盗匪投降的提议,可规矩、风俗在,所以这名少年偷盗五匹马,来进献给主人,以祈求主人的赦免和庇护。”
“五匹马,只比我们的六匹少一匹,这对我们很重要。”
赵安国说着四处打量,果然看到了自己的那些马:“五匹马,该怎么减罪?”
古西提稍稍停顿,才说:“我怀疑这名少年盗匪对主人有着其他目的,因为惯例中进献三匹马就能免去死罪,减为轧刑。四匹马,还是轧刑,但只轧折一条腿;五匹马,正好免去轧刑。我也检查过,这五匹不算优良战马,但也远胜驽马,是战马。”
“所以我怀疑这名少年的父祖、亲族在盗匪中有很高的地位。在主人拒绝盗匪后,他们拿出自己的坐骑,给了这名少年一个机会,一个追随祁连家族的宝贵机会。”
赵安国心情颇好,握着兔腿笑道:“他们有心了,那我就不再拒绝,正好我们也缺战马。你就先给他一个五人长,别让他稀里糊涂的死了。对了,他叫什么名字?”
“昭武赤勒,是月氏贵族后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