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京都总是静寂的瘆人。
今夜的月亮圆得很,高悬在天上,让人想起了祥云间新做的桂花月饼。
夜幕下,一处商铺的房顶上,站着两个身材瘦长的男子。
一个穿着一身深红金线暗云纹的衣裳,那人眉目深沉,俊美异常,正拿着一把剑,架在另一位男子的脖子上。另一位男子身上的衣衫有些特别,像道袍,可又非道袍,毕竟没有人把道袍做成青色的。脖子上架着剑的男子倒也不慌张,神色自如,嘴角含笑,一双眼睛里好像还有些不寻常的意味。
近处有十几位蒙面的弓箭手,正齐整地对着青衫男子。
那二人便是李隽之和谢昉。
似乎早就预料到似的,谢昉挑眉笑了笑,藏在眼底的玩世不恭倒愈发不加修饰,气势上整压了正对着自己的人一头:“好久不见啊,世子爷。”
李隽之冷着脸,很难再把他和过去那个只知道骑马游城的败家子联系在一起,他身边的人都知道,自从娶亲之后,李隽之几乎没有笑过了。
昔日的少年郎变成了如今的沧桑模样,任谁都会痛心几分。
“谢表叔,好久不见。”
“世子爷这段时间好生关注在下啊,”谢昉似笑非笑,“莫不是娇妻不合意,你改了爱好?可别打我的主意啊。”
“...”没想到都走到了这个地步,那人还在这里轻松地插科打诨,李隽之有些恼,“你不是张将军的亲戚,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重要么?”谢昉脸上的笑意未减,只是那弧度却逐渐冰冷,“并非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你知道。”
“你是个聪明人,世子爷,之前我同你说了那番话,你当下便有了考量,随之而来的便是迅速的行动,”谢昉继续道,“你让我刮目相看。”
“你是个危险的人。”李隽之眸色深沉,掠过丝缕肃杀。
“既然都猜了个七八了,想必你也知道的不少,雷霆手段,不错,堪用的。”
谢昉的话让李隽之有一种莫名的难受,仿佛是一个天生的高位者在赞赏自己的手下似的,可是谢昉拨开那一层温柔的皮以后,那种气势的的确确压得人喘不过气。
剑收了。
他知道,就算动用了整个京都的守卫,都不可能让眼前的青衫人吃一点亏。
在沉寂的日子里,李隽之不断地修整、暗中调拨,好像很多东西从前只是知道个大概,当一下定决心去做什么的时候,这些东西都自主地联结到了一起。只是他总是对谢昉有些忌惮,他顺着张将军的亲戚脉查下去,查着查着线索总是莫名其妙地断掉。好像早有人安排好了似的,谢昉的身份身世在李隽之眼里愈发是个迷。
直到前几天,徐景和进宫,他的耳目才获得了些不一样的线索——比如周尔玉就在皇宫里。
当一桩桩、一件件都被分为碎片的时候,尔玉在皇宫这一消息就好像是线,把那些事都串了起来。
李隽之的确是个有智谋的,似乎从他刚一明朗的时候,那个答案就在眼前显现了出来。
谢昉是蓬莱人。
就是传说中,那个接公主回东海的仙君。
他也曾把谢昉当作兄弟,即使有时会因为他跟尔玉走得近而暗暗吃醋。可是他从来没想过,这个温柔而狡猾的谢表叔,会是世人口中的“神仙”。
“照顾好她,否则就算是天涯海角,我都能杀过去和你拼命。”李隽之收剑入鞘,看不出悲喜。
正在他转身之际,谢昉从容地冲着他的背影行了一礼。
“先祝世子爷大业得成了。”
李隽之偏头,用余光打量着那人,只见月下的仙君临风危立,清美俊逸恍若天成。
......
这夜谢昉来得晚了些。
窗户没有关紧,仿佛是特意给他留着似的。小姑娘躺在床上,眉眼都在深深的阴影里,也看不出是睡了还是没睡。
再过五日,就要祭天礼了。
而祭天礼过后,谢昉就可以带着这个小姑娘去他从小长大的地方看看了。
谢昉走近,本想着若是她睡了,便给她掖掖被子再走,谁料站到她身边的时候,便看见她一双明亮的眼睛睁着,好像是在想什么事。
“还没睡。”谢昉坐到了她身边。
尔玉也坐了起来,她的眼睛分外好看,好像是刚哭过一场,睫毛上还挂着水珠。
“小哭包。”谢昉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却发觉那小姑娘不自觉地向后躲了一下。
谢昉的眸色暗淡了,表情也在一瞬间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