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玉转头看向谢昉,只见他的表情十分凝重。玄胡索的表情也明显地僵了一僵,旋即飞身而起,如蜻蜓点水似的,从石磨点到屋顶,那看似笨重的身子,在空中如同飞燕一样迅捷。谢昉按住尔玉的肩膀,道:“这是昆仑的信号,想必是归鹤师兄,我同小师叔去看看,你且在此处等着,不要乱走。”
还没等尔玉应下,谢昉便从怀里掏出两个机巧,化地成形,是为两个木头人,一个拿着刀、一个拿着剑,值守在大门处。机巧站定,谢昉便纵身,向着玄胡索消失的地方跟了去。
或许是吵闹声惊醒了陆元宝,他打着哈欠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见尔玉站在庭院中急地直跺脚,心下诧异,还没等他发问,尔玉便丢给他一个用过的盘子,道:“你且把这盘子洗干净,不许出门,我马上回来。”说罢,她便冲出了小院,向东跑去。
一路上尔玉一边飞奔,一边在想,前方发生的会是什么事,能让谢昉和玄胡索两个人的脸色通通大变?
她实在是放心不下谢昉,即使是看过他不费力地以一敌众,却仍然是牵挂着他的安危,这份牵挂让尔玉停不住,也等不了。她拿着手中名为“铜钱”的剑,心里一遍遍地过着谢昉教过自己的剑招——有总比没有强,多个帮手总是好的。尔玉想着,自己去到了,便先要躲起来看情况,不得贸然进战,还要叫谢昉分心来保护自己,这样便是给他们添乱。没跑多久,尔玉便跑到了城外东方的一处颇为平坦的地方,这里平素鲜少人来,听说夜里时常有野兽从此处下山,叼走了不少人。
尔玉躲在一棵粗壮的树干后,眯着眼睛看向前方——
数十个红衣人正同谢昉缠斗着,显然,这些红衣人比之前他们在益州遇到的厉害了不知几倍,他们后脑处的火焰都是近乎透明——尔玉揉了揉眼睛,她突然看见,领头的红衣人后脑出生了两团透明的火?!
这是何解?一个人一生只有一团火,这个人生了两团...莫不是...
她突然想起看过的志怪小说,南方有户人家,妇人孕肚奇大,郎中都说是双生子,待到分娩的那一日,孩子出生却给众人都吓了一跳——那明明是一个孩子,却长了两个头。
前方的两头人战力十分强悍,谢昉似有应接不暇,尔玉凝神,却见谢昉还拖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玄胡索原本是昆仑弟子,也行得剑术,只是他的剑却走了偏,见那些红衣人对其并不准的剑锋都避之不及,想必那剑上是淬了不少毒的。玄胡索倒也不走什么名门章法,寻了机会就便往他们身上丢毒丸,那毒丸落到人身上,便烫得他们倒在地上哀嚎;毒丸落在了地上,便平地炸起了烟雾,一时间倒也牵制了不少人。
眼看着红衣人越来越多,似乎在织网结阵,而谢昉等人正在阵中央。领头的两头人显然是被谢昉激怒了,他疯了似的朝谢昉扑过去,也不顾及自己是否会被谢昉刺得满身窟窿——他的两个头的四只眼睛都是血红的,他只想要这个穿着道袍的人死!
千钧一发之际,尔玉闭上眼睛,提着剑快步跑上前去。
方才她在一旁观察着,于那阵法之中窥见了些许的破绽。由于玄胡索毒丸的骚扰,导致阵法有一处来不及补齐,而尔玉此番不要命地冲上去,正是乱阵的重要一步。风声在耳边响起,似乎有许多把弯刀从她身边擦过,可是此刻,尔玉竟未感到一丝的畏惧,她先凌空而起,脚尖点地,逐步踏入虚空,如同玄胡索方才那样,借风力而起,随风力而去,忽地她双臂一振,蓄了满力用处一招“御风”——赶在敌阵未成,从最弱的缺口,直接劈进去。
这一招是不要命的,出手便用全力,代表着后续无论如何都是用不出后劲的。谢昉看着从天而降的小姑娘,担忧至极,她怎么不老实待在家里?!
来不及发怒,谢昉将重伤的归鹤推到离阵中央远一些的玄胡索身边,长剑细水出鞘,寒光凛凛。
尔玉方才的御风虽未对目标两头人起什么大作用,却有力地破了敌阵,正赶着红衣人们乱了套的时候,谢昉执剑猛刺上去,这一招叫致柔,在击中对方的前一刻变轨,由刺转划,最后剑尖落到要害处,属消耗敌方的一招。尔玉纵身,再踏虚空,借力打力,使出了一招“凭虚”,穿梭在刀光之中。朦胧间天地有气,凝固了眼前万物,刀划破空气的声音她听不见了,鸟叫她也听不见了,兵戈相撞的声音她仍然听不见,她的眼前只有从前做错事时,崔氏打她的手板,一下、两下,那时候尔玉总是会悄咪咪地躲着,让手板打得地方换到不太疼的地方,因此每一次挨罚,尔玉总是全神贯注地望着手板将与皮肉接触的地方,旋即往后稍一点点——
是了,尔玉回神,每一次借力之时,剑身都偏了那么几寸,待红衣人尚有余力,转身反攻时,再一举同所打之力连发,从前是借一力打一人,现下便是借一力打两人。
玄胡索冷眼瞧着,心道这女娃的灵性倒也算是少见,这份勇气加上反应速度,配上凭空得来的内力与修为,倒是不俗了。正想着,他从袖中丢出几个毒丸,正砸在尔玉的脚下。
“来时为了破阵,过程中便要这阵再结不起来,”玄胡索在一旁说着,手倒也是不闲着,颇有章法地往尔玉脚下继续扔,“打出凛意,便能多给自己一息。一招化百招,一念化百念。”
尔玉这才大悟,方才自己只顾着谢昉曾说过的“借力打力”,竟忘了阻止红衣人的阵法再结,剑道要懂得变通,一切都做不到一成不变,借力并非要打力,更可以躲力,正想着,尔玉便改变身法,从主动进攻到退守为主,一时间竟然缓过来不少气力,方才那一招御风耗费的体力,如今也回复了十之**。
谢昉望着她,目光深沉,旋即他也开口道:“阿玉,看好,这一招叫守一。”
说着,他的剑向后收,端一副防守姿态,两头人怒极,再次莽冲上去,谢昉腾空转身,剑尖在空中划出一道颇为雅致的弧线,格挡住进攻,复又怒冲,凛然直上那两头人的咽喉。
“此为腾空化气。”
尔玉余光瞟到,不过她倒是没有谢昉和玄胡索的能耐,无法一心二用,便接不上话,她平地怒起,直冲两头人,此时她的心中只有一句话——杀了他们,全都杀了!
“丫头,别贪!”
玄胡索的声音在后方响起,谢昉惊极转身,生生扛住了两头人的冲着尔玉方向的一击,旋即他蓄力暴起,一剑将两头人劈开,剑尖点地,不沾丝毫血迹。
谢昉半跪着落地,吐了一大口血。
“你...”玄胡索连忙赶过来,扶住谢昉,从怀里掏出一颗药,给谢昉服了进去,他按着谢昉的脉门,惊恐道,“你这身子....你不要命了?”
尔玉见谢昉倒地,也是慌了神,方才凝神聚气尽化乌有,一招凭虚错漏百出,生叫那红衣喽啰砍在背上两刀。谢昉挣脱玄胡索,凌空又踏了上去,他的剑意此番不仅有寒意,竟生出了几分戾气——修行之人练武,最怕的便是这“戾气”,这气出得容易,收却很难收回来。
“谢昉!”玄胡索把袖子里最后的几枚毒丸炸在了地上,谢昉见机,横空一剑,转眼间,红衣人尽数倒在地上。
天地空寂。
“你疯了不成?!”玄胡索将谢昉拎起来,怒喝道,“你虽虚弱至此,但总归是能打过的,何必这样暴起伤自己?”
谢昉笑着摇了摇头,手指着尔玉,她的衣裳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旁人的。
“我娘子,被伤了。”谢昉的嘴唇发白,脸色也是十分难看。
“蓬莱怎么养出了你这么个兔崽子,为了个女人命都不要了,呸!”玄胡索瞪了一眼尔玉,还是扶着三人,往回走了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