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悄悄握着凳子的下沿,一旦没银子付账,小二要揍我的时候,还能用凳子抵挡一阵。
不料,小二却只是笑笑。
“客官,刚才那位与您一道吃酒的道爷,已经付过酒钱了。”小二道。
“什么?!”
轰隆一声,我的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更是惶恐与莫名,正如桑兰有一次与我亲热时,突然捏着我的下巴,喊我‘大白’一样,令我浑身如同触电,旋即又全身无力,彻底绵软。
她告诉我,大白是一个很可爱的卡通形象,肉呼呼,呆萌到爆,总之是超级可爱。
我不知道什么是‘呆萌到爆’,什么是‘超级可爱’,我只知道,小时候,邻居家的一条癞皮狗就叫‘大白’,腊月里被绑在树上吊死了,断气之前还呜呜地叫唤,狗眼里落下两行浊泪,可怜巴巴看着自家主人。
而它的主人,似乎觉得它死的太慢,有些不耐烦了,提着杀猪刀,一下就刺进了大白的咽喉......
我就是围观相邻中的一员,事后还分到了几块狗肉。
所以,当桑兰突然喊我‘大白’时,我整个人都不好了,那双流泪的狗眼,一瞬间在我脑海中清晰浮现。
桑兰有些恼火地从我身上爬起来,想必是意犹未尽,可我确实疲软了,铁杵变成了棉花。
“道爷?他......他人呢?”
“已走了有半柱香工夫。”小二说道。
一切都是真的,并不是我在做白日梦。
此刻,我的嘴里,泛起一阵苦涩,还夹杂着鱼腥草的味道,如同久病未愈的病人。
成仙得道,修行永生的机会,可以在千百年后,见证桑兰出生的机会,它近在咫尺,可我就这么错过了。
下山下山,下你姥姥的山!
我很生气,生自己的气,但现在后悔也无济于事了。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神仙老爷是要我当宦官太监‘九千岁’,还是做皇后娘娘?桑兰说,在她那个时代,可以把男人变成女人,把女人变成男人......我想到自己变成女人,被玄宗皇帝压在身下的场景,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并拢双腿,夹紧了两股。
不想变成不男不女的死太监,更不想变成女人被玄宗压,要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看来,唯有‘宰相’一途了。
我的脑袋,又开始涨疼了起来。
我是李白,我是太白,我是‘谪仙人’,我是诗仙酒仙......可我的前世,却只是个落魄诗人,失意的小吏,走投无路,投靠无门。
我承认,以我的性格,并不适合官场,我不能从善如流,更不会同流合污,许多人许多事,我都看不惯。
看不惯我就要说,就要骂,就要......桑兰怎么说来了?对,开黑,吐槽,我喜欢‘吐槽’,一言不合就开黑,所以很多人不喜欢我,甚至十分讨厌我。
可我现在已经不同了,我遇到了她,知道了什么是‘知行合一’,即便我骨子里依然孤傲,依然很臭屁,但至少我懂得隐藏自己,审时度势,而不是一味的骂娘——骂别人的娘。
之后,我便到了鄂州江夏,游览了赤壁、黄鹤楼,一路游历,到达金陵。
在金陵,虽想投行卷“谒见诸侯”,以期寻找出仕报国之路。无奈,达官贵人都忙于筹备“大唐泰山封禅”大典,可谓是“十谒朱门九不开。”,我也只好纵情山水,游览名胜,聊以自遣。
早春,辞别金陵,去往扬州。
初夏,又返‘姑苏’吴郡,这是桑兰千年后出生和生活过的地方,于是,我写下了《乌栖曲》。
姑苏台上乌栖时,吴王宫里醉西施。
吴歌楚舞欢未毕,青山欲衔半边日。
银箭金壶漏水多,起看秋月坠江波。
东方渐高奈乐何!
之后,途径镇江,至杭州,游越中。
深秋,返回扬州,穷困潦倒,病倒在扬州治所江都县,幸好有友人孟少府照料,才不至于一病不起。
寒冬,经孟少府举荐,前往安州,投靠‘马公’——安州都督马正会。
从扬州一路去往安州,孟少府虽接济了许多盘缠,可我这人,说好听叫‘挥金如土,视金银为粪土’,说不好听,就是个‘败家子’,身上有多少就要花掉多少的孟浪之人。
途径经汝州时,盘缠还较为富余,到南阳时,已经花得差不多了,从青楼里听完曲儿出来,身上已不剩几个铜钱。
我走的很慢,一路走走停停,游山玩水,来年开春,才到襄阳,此时我早已身无分文,如同乞丐。
“你呀,在我那个时代,绝对是个超级大纨绔的富二代,如果生在普通人家,就是个败家子,发了工资,前半个月是小开,后半个月是瘪三。”
这是桑兰对我的评语。
我知道,工资就是薪金,却不知道什么是小开,什么是瘪三。
——可我现在明白了。
此刻,我犹如乞丐,便是‘瘪三’。
不过,我这人运气特别好,每到山穷水尽时,总会有贵人相助,之前有孟少府、李邕,在襄阳,我遇到了孟浩然。
这货久负盛名,其实和我一样,骨子里就是个骄傲的逗比,我吃住都在他的隐居之处,吃他的喝他的,吟诗作词,喝多了同被而眠,连他婆娘都羡慕不已。
只不过,这世上没有不散的筵席,我还是决定离开,继续去往安陆,到马公处觅个出身。
离别时,孟浩然哭成了泪人,我心中亦是不舍,却又无奈,唯有相拥大哭一场,倒也哭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