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林如海负手站在窗口,看着放晴的天空,眉头却依然皱似山峦。
有些事经不起细想。自打贾敏大病初愈后,确实一改从前沉郁情状,有了许多不同。
可是,若说她不是她,待黛玉为何又会那般好?为何对他们的过去一清二楚?为何形容情态与从前别无二致?
若是说她因与自己有了嫌隙而不愿意亲近,可是,感情藏不住,她分明也有意。
林如海颠来倒去地想,却始终没有头绪。
正烦闷间,春盏来传话道:“老爷,陈显家的来了,说夫人有急事寻您,让您务必去寒山寺一趟。”
“什么?可说了是何急事?”林如海追问。
春盏躬身答道:“不曾。可要唤陈显家的进来回话?”
“不用了。”憋了这些日子林如海也觉喘不过气来,大手一挥道,“衙门里无事,我这便去。”
“是。”春盏领命下去备马。
不一会儿,林如海就换了一身便衣骑马而出。
才坐下还没喝完一杯茶的陈显家的急忙起身追去。
到底健马行疾,夕阳衔山时分,林如海就赶到了寒山寺。慕白早已在门外恭候。
林如海把马鞭交给春盏,刚想绕过大殿,哪知慕白却停在了大雄宝殿门前,躬身冲他做出“请”的姿势。
林如海诧异地望了慕白一眼,确认道:“夫人在里面?”
“是。”慕白低垂着头恭敬答道。
林如海略带疑惑地推开门。只见大殿内除了背对着他跪坐在蒲团上的贾敏以后,空无一人。
也是,这个时辰里前来上香的信众不是早已赶回便是已入住后院禅房,并不会在正殿停留。
贾敏听见身后动静,睁开眼睛,沉声道:“你来了。”
林如海看着她绷紧的背脊,薄唇抿成一条线,只轻轻“嗯”了一声。
“有一件事,我藏在心里很久了,一直想跟你说。但是……”贾敏不敢看他,只低着头道。
不知为何,林如海突然觉得一阵心悸,仿佛什么一直忧心之事就要发生。
“男主外女主内,内宅之事全凭你做主,不用告诉我。”林如海来的路上明明已经想清楚要和贾敏好好谈一谈,可是事到临头却突然胆怯了。
贾敏却以为是陈显家的传话有误,让林如海误会了,解释道:“不是内宅之事,是我病中做了一场大梦。”
刚要再次开口打断贾敏之语的林如海,听见做梦的话忽然停住了。
贾敏照旧背对着林如海,一字一句地道:“你知道我那场病来得厉害,原是大限已到。我自觉已经不行了,那日夜间回光返照拉着你和玉儿说了好些话。第二日天不亮便混混沌沌不省人事。”
林如海静静听着,隐约觉得他的猜测没有错,不由得抬头去看大殿正中宝相庄严的佛祖像。
“我昏迷时候,直觉得魂魄飘飘荡荡似乎离体而出,不知过了多久,再醒来时竟似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经历了她的一生。她和我儿时几乎长得一样,竟也叫嘉敏,却不像我出身世族,只是一个偏僻山村的小丫头。出生没几年爹爹就去世了,娘亲改嫁后不愿意带着她这个拖油瓶,要扔她去祖母家。祖母却也不肯要她,把她送回舅舅那里。舅舅一家自个儿吃喝都不够,如何肯管她?小小一个姑娘,大冬天里几乎饿死在村道上。”贾敏语气平静,轻描淡写地说着,仿佛当真在说梦的内容,与她丝毫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