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推门声,景曦转身微微愣住,看着叶翎迎着月光向他走来。
男人褪去素白纱衣,身着玄色丝绸缎的长衣,腰间一根玉带松松系着,眉眼如画,少了不近烟火的冷冽,平添一分锐利锋芒。
踩着清冷月光,男人在他几步外停下脚步,眼中有不解,“你来做什么。”
是啊,他一个扬言要解除师徒关系的逆徒,来这做什么?
景曦看着男人,眼露自嘲。叶翎或许心中诧异,但他却清楚的知道,在过去三年间,自己有多少个夜晚,如今夜这般站在同一处,心中犹豫不曾上前,却又暗自期待屋中人能出来看他一眼。
见他不开口,男人叹了口气,问他,“景曦,你在洞中都看到什么了。”
景曦身形一僵,攥紧掌心,喉咙被掐住般,一字一句艰难道,“......九幽噬灵。”
这卷上古禁法臭名远扬,他虽不知其中细节,却也知道这是“祭活人、逆天命”的邪法。再加上这三年自己无由来受到的迫害、叶翎始终难以精进的修为和走火入魔的传言,所有事情仿佛都能解释得通了。
“所以......你觉得我是要以祭祀之法逼你喝下毒药、取血补足修为,是么。”
面对男人平稳无波的语调,景曦将左手伸出来,右手揭开肌肤上的衣袖,白皙手腕有一道暗赤色的旧痕。
紧实有力的小臂在月光下轻轻发颤,景曦始终没有抬头,眼神低垂;这三年他心中曾无数次困惑、猜疑,想要一吐而快却不得,只以为是屋内人不敢见他。
直到这句话由男人轻描淡写地说出口时,他才知道,原来真正害怕的人,是他自己。
就像今日他看见古卷上的四个大字时,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深深的绝望和恐惧。
他害怕面对这个男人,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就怕他如同现在这般,只是风轻云淡地一句,“我就是要利用你,你能怎样呢。”
是啊,他能怎样呢。
这个男人,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啊。
“......”一声“师尊”终究叫不出口,景曦看着手上永久的烙印,痛苦在眼中汹涌,“你就没想过,我也会痛吗?”
他曾不止一次卑微地想过,就算叶翎真的要利用他、要他去死,哪怕有一句道歉、甚至只要一句关心,他都毫无怨言。
但叶翎没有。
就像幼年时将他绑起架在草垛上、要将他烧死祭天的村民一样,叶翎也用一双冰冷的眼眸看着他,手起刀落,视他性命如草芥蝼蚁。
叶翎默默望着景曦,第一次发现他比自己高出这样多;几次想将真想一吐而快,想起卷尾批注又只能狠下心道,“你想怎样。”
“我想怎样?我还能怎样?”青年双拳紧攥眸中通红,眼中近乎癫狂的苦楚如利刃,刀刀刺在叶翎身上。
“我希望那天你没有救我,让我干干脆脆死在那里,”向来寡言的青年似乎得到了某种快/感,诡诞一笑,狠狠盯着叶翎,喉中嘶哑,
“总比被你玩弄在鼓掌之中要强得多。”
“啪”的清脆一声,叶翎看着青年脸上通红的掌印,身体止不住地战栗;忍受三年之苦的不是他,蒙受冤屈的更不是他,但在这一刻,他只觉心疾都没有过这样钻心的痛,青年的话宛如千斤重,压在他身上,喘不过气。
原来在青年心中,“叶翎”这个身份是这样不堪。
景曦被打也不再开口,将脸偏过去,紧绷地侧脸能看清他咬紧的后牙。
良久,叶翎终于感到一丝疲惫,不愿再同青年交流,丢下一句,“最后十日,十日后我便将‘解药’给你,倒时是去是留,”
“随你。”
话毕男人转身离去,细看脚步有些仓皇,他的背影单薄纤细,身后碎了一地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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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心取血的过程没有想象中的煎熬。
只有极其微小的一声,利刃刺破肌肤,剜过血肉,潺潺血流如注,尽数滴入青色瓷碗中,汇聚小小一滩。
暗室内弥漫着淡淡血腥气,叶翎微一拢眉,将滴滚血珠的尖刀放在桌上,拿起手边药瓶打开,在鲜红伤口上轻洒药粉。
指尖颤抖,冷汗打湿额前碎发,叶翎咬着失了血色的薄唇,有些吃力地抬手,用白纱布在胸/前包扎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