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孙富口中知道了那周义良的绝户计,郑强心中思量之余,正待继续追问,却忽然听见隔壁板子响动。
两人不免按下话头,转身看去。
却是隔壁张家张存业的酒肆正在卸门板。
不一刻,几块大板都卸了,店小二自搬了去店内放置,却好那张存业随后便迈步走出来。
看见武植与孙富站在这边说话,他当即便笑着走过来,却也是劈头便问:“武大,你的担子呢?”
郑强叉手为礼,唱个肥诺,“见过哥哥。”
又道:“连日来酷热难当,难得今日凉爽,俺只想今日便歇他一日又何妨?是以便不做生意,专来寻哥哥们闲话消暑!”
张存业闻言哈哈一笑,道:“这却不像你说的话!”
说话间,回了礼,又冲孙富叉手一礼,彼此拜过,他这才拿了手中纸扇,啪的一声打开——话说,如果武大算是个流动商贩,那孙富开的应当可以算是个熟食店,而张家这酒肆且不论大小,至少也是个要比孙家高半档的买卖。
因此三人之中,他最有钱。
便如此时,武植一身粗布衣衫,今日是带了木簪,若往常时,他更喜欢戴一顶范阳帽,而孙富的打扮,比他也强不到哪里去,更兼满身油渍,愈不受看,但张存业就讲究了许多,他穿的是绸衫,而且也有闲暇摇一摇纸扇。
因为他那酒肆里,是雇了几个伙计收拾招呼的,他只负责监工对账把钱。
此时大家施礼毕,张存业不由道:“你二人怎此刻聚了?都说些什么话?”
孙富便叹口气,指了指武植,道:“却不是他来问那陆家的事,便闲说了几句,也没奈何,胡言乱语罢了!”
一听这个,张存业也是不由“嗨”了一声,旋即摆起他那扇子,道:“莫说这个,莫说这个!这等事,胳膊拧不过大腿,说来不过徒增腹中胀气,夏日里茅厕又委实太臭,实在不宜!实在不宜!”
这话一出,大家都笑起来。
但郑强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道:“此事实在也是……”
张存业又摇起他那扇子,笑道:“都是自家兄弟,原也不必遮掩,俺这嘴里说出话来,须不大好听!那周大官人是何等人?你我又是何等人?他做那事,善也好恶也罢,待过得些年,自去阎罗殿上分说!阎王爷黑面红眼,须是不怕他的,到时自然善恶有报!于今日么……遮莫兄弟你还要除暴安良不成?”
他这一说,孙富先就笑起来,郑强臊眉耷眼的,也只好跟着一笑。
是啊!这话听起来好像不够侠义,但其实郑强心里清楚得很,这才是一个正常旁观者该有的想法!
别管他周义良如何骄横,将来到了阎王爷那里,都是一定会有他的报应的——阎王爷向来都是世人心中评断善恶的最后一把尺!
至于陆家凄惨,我当然同情,甚至悲愤,但我这细胳膊细腿儿的,便同情也好,悲愤也罢,却又哪里管得来这许多?
再说了,那陆家与我也没有什么交情啊!
说白了就是,那啥老先生说得好,这世间的悲欢,本不相通。
尽管大家都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但别人的悲恸,却仍然只是那个人的悲恸,旁人或有感伤,或有悲愤,却到底还是事外之人。
郑强这次过来,心里本来还存了些,看能不能找这两位兄长借点钱的心思,但此时想到这些,他顿时就把那想法给丢了。
三百两银子,本就不是个小数目!
张存业算是小有家财,孙富应该也有些积蓄,他俩要是愿意砸锅卖铁兑铺子,三百两银子说不定也能凑出来个大半,但是……
且不说自己跟他们两位的交情,够不够分量让他们因为自己借钱而砸锅卖铁,就算是分量够了,一来自己借了也还不上,经此一遭,说不得反倒断了人家的生计,二来那周义良毕竟势大。
自己一个穿越者,实话说,怕也有限,大不了就是死了再穿回去当植物人!
但人家孙张二位可不是穿越者!
一旦要是被那周义良知道,是他们二位借钱给自己,才坏了他的筹谋,那说不得就要秋后算账!
那样一来,这就不是借钱,纯粹就是坑人了!
所以说到底,这还是自己的“任务”!
…………
话说郑强既然抛开了借钱的心思,剩下的倒没什么了。这个时候,三人正闲说话,却忽然听见马蹄声响,一晃眼的工夫,街那头便转过来一匹马。
看清马上那人,三人立时噤声。
好巧不巧,骑马来的这人,郑强等三人全都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