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本县凶名赫赫的周义良周大官人。
他骑了一匹枣红大马,戴软脚僕头,穿一身锦袍,腰中束着精美的绣带,缀着香囊玉佩,脚下是一双薄底官靴,人约莫四十来岁,面白、长须、大腹,眼睛细长有神,面相凶狠、神态睥睨,一看就知是个狠角色。
此时他的马过来,头前还有一个七尺有余的青年汉子牵着缰绳为前导,后面又跟了两个看去十七八岁的年轻仆从。
只这份牌面,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许是注意到这边有人看向自己,那周义良坐在马上,扭头看过来。
慌得张存业第一个就躬了身、叉手,唱个肥诺,“见过周大官人!”又笑道:“何时来小店坐坐,吃两盏酒?”
周义良和善却又矜傲地笑了笑,马上遥遥拱手,“改日!改日!”
剩下的孙富根本就连话都没敢说,只是低了头。
郑强倒是认真地看了他一眼,但为免麻烦,最终还是低下头来。
很显然,这周义良是要去县衙处勾当些事情了。
其实这正经是他发家起势的根本:打通权力之门!
等他们一行走出去好远,张存业才不由得叹了口气,语气带了些略夸张的感慨,道:“别个咱也不知,就这匹马,说是北地贩来的,价值八十两银子!”
说话间,他还比了个“八”的手势。
孙富啧啧而叹。
郑强面沉无语。
…………
三人很快散了,孙富回了自家铺子,径直到了后面,算算时间,便起锅翻检那烧鹅的火候,忙活一阵,才得闲暇,此时他那浑家一边烧火,一边却是不由得问:“武家叔叔今日恁早登门,可是有事?”
孙富道:“无事!不过就是说些闲话。他来打听那周大官人与陆家的事。”
她那浑家闻言一愣,问:“却也奇怪!大早上的,他不做生意么?打听恁的?”
孙富笑道:“却是奇怪!他今日便真个不做生意!只说今日雨后天凉,便要歇息一日!我也觉这不是他说的话!”
她那浑家闻言又愣,当时想了一想,便道:“那武家叔叔毕竟年轻,又是个从小就练过枪棒的,说不得有时便要使气弄性,做事失了分寸,却是不比你与张家叔叔的!遇到事情,你须劝导着些儿,莫要叫他莽撞了!”
孙富闻言一笑,“俺岂能不知这个,倒要你个妇人家来说!只是说起这个,别人俺也不知,若论到俺这兄弟,你别看他年小,却是个知道世路的,又是个勤恳扎实人,你却放心,他断不是个惹事的!”
想了想,却又笑道:“倒是他那兄弟武二,你莫看年小,却绝不是个省油的灯!便为了他,俺那兄弟好不苦恼!”
她那浑家听他这么一说,当时便笑笑,终是放下心来,却道:“平日里看着,他倒也的确是个老实人!他那兄弟怎样,却不好算到他身上!”
孙富闻言嘿嘿一笑,往院子里探头看了一眼,见自己闺女正手脚勤快地翻洗内脏,却又不由得叹了口气,转头对自己浑家低声道:“只是他连个正经住处都还没有!俺又与他兄弟相称,这话却不好提!”
他那浑家闻言笑笑,“且不急,娥儿才十四,还小呢!武家叔叔恁的勤力,说不得再过两年,院子就有了!”
孙富闻言笑笑,想想,便也点了点头,再无别话,两个很快便忙着起锅、掀板、挂鹅不提。
却说这头,郑强与孙张二位分别了,一路往文华街走时,心里仍在不住地回想着刚才那周义良高头大马仆僮随行的姿态。
等行到那文华街上,他也没什么走望观赏的心思了,恰好看到个瓜农推着小车贩瓜,便去拣熟的挑了个大西瓜称了。
瓜重二十二斤有奇,卖瓜的让了些,最终给了八文钱,他抱了便转头回家。
日上三竿,虽新雨刚过,到底又开始热起来。
郑强心中焦躁,虽买了瓜来,又想等等武二郎,便也不切,径去汲了半桶井水回来,将那瓜镇上,寻个荫凉处放了,自己在家中来回走动,坐卧不安。
到最后他想出个办法来,索性跑去刷锅刷碗,试图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若事不关己,郑强也就是个吃瓜群众,顶多一边吃瓜一边心中暗骂就是了,但现在,系统却愣是把这件事摁到了他的头上。
而他却着实的是连一丝儿办法都没有!
没钱,也没势力!
甚至连挑战对方的胆魄都不怎么够——他倒是可以不怕死,可武二呢?
既然顶替了原本那个武植的身份,又继承了人家的一切,郑强就不得不去想:要是自己完蛋了,武二一个十二岁的半大顽童,没了自己这个兄长操持生计,就算那周义良不来寻他的后账,他又该怎么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