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伙人原先就合计着,倚靠这个做了上品朝官的亲戚,在京城落稳脚跟,顺带沾一沾富贵便宜,没成想这孙漕太能闹了,一代都还没传下去呢,就断送在了眼下。
这不,孙家最大的伯公守在宣门外,事到临头关系到几家一脉的性命,饶是他谨慎谦退,也不得不壮起胆凑前,拉住刚办完差事正要回宫的迟公公,询问方才的昭告里并未提及的内容:
孙漕被判死罪,不知是否会牵连他们这些族亲。
那宦官瞅他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子,知道这几家子人是吓破了胆,笑了下,说陛下有言,其余干系人的处置容后再议。
孙家的伯公不明所以,这太监意味不明的笑容,着实让他惶恐之余冷汗涔涔。
然而时不我与,仅剩三日时限,那孙漕就要人头落地,不能再耽搁下去。这些孙家的叔伯亲眷们关起府门聚在一起,谁也不知道日后又会是何模样走向。
不管是揣摩宫宇内的意思,还是妄图自保,反正他们这些人是不可能出来凑热闹了。
镇宁北门地处闹市,皇帝择在此地处决,就是乐意让子民们一睹为快。天子脚下与君同乐,
上从达官显贵,下至平头百姓,有意观摩这种场面的人多得数不过来,视野高一些的楼馆里头,临街一面的席位全被订满,紧俏程度堪比节庆吉日。
如此一来,不少铺面全赖那个罪犯发了一笔难财,这种时候,个别掌柜良心过意不去,但到底不敢替朝廷钦犯烧寄纸钱,只能替那人念几句祝福来世的吉词,全了一番回报。
在忙乱紧张的排置下,第三日很快便到了。
镇宁北街这一带人气最为热络,穿行的闲汉们以一句“砍头不过头点地”,一脸无所谓地叫嚣着拉人看热闹,却不知刺激、害怕、兴奋等更加真实且饱满的情绪已经在他们的脸上复刻出来。高门矜贵倚在凭栏边,轻贱地瞟过脚下这群低俗的小人,眺往街道尽头的动静。
囚车押入镇宁北门,必然要经过不远处的瓮城箭楼,箭楼下的卫首几步上前,将长矛顿地,押送死囚的禁卫军停了下来,不过片刻,左右把守的卫兵流水一般朝两边让开,那个吸引所有人目光的队伍终于展现在了众人眼前。
此时将近正午,禁卫军身披神武甲胄,长队中央押送的铁质囚笼泛着金属特有的冷硬寒光,开路的禁卫赶来肃清街道,两边的百姓下意识屏气敛声,抻长脖子去关注那个即将身首分离的罪官,待见到人,因为偏离了预想,一群人登时哑口无言。
本来以为,像这种已经定罪且罪名不少的死囚,前脚触怒了龙颜,在诏狱里怎么都会被折磨得五官乱飞、口眼歪斜,然而眼下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男人站在铁笼里,双手成拳套在枷锁中,对外界一切或怀揣恶意或悲凉慨叹的打量置若罔闻。他平视着前方,寡淡凉薄的眸子里看不出悲喜,他的唇色看着还算正常,并没有呈现出所谓虚弱的苍白,脚踝上有半新不旧的伤痕,然而血迹淡淡,可见整个人出狱之前,已经被特意擦洗过一遍。
就在此时,街的另一头忽然有唢呐声响起,七扭八扭的悲凉连连频出,这种晦气的乐调只要出了前奏,就有人再熟悉不过。
人群中先是一片死寂,忽然又生出些骚乱。
“这是谁家出殡?”
“这个时候出殡?!谁家啊竟有这个胆子,挑这个当下,不就是折朝廷的威风吗?”俗话有言,龙威面前死人都得停一停。就在众人惊疑的时候,几句对话钻入了人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