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那个领队的不是孙家老伯嘛?”
“什么?孙老伯是谁?噢,就是这个死囚的族兄弟,瞧啊,全家都来给他送葬了!”
“给朝廷钦犯送葬,他们怎么敢的呀,真是愚蠢至极!”
与其说是送葬队,倒不如说是仪仗队。队伍里面,几人象征性撒着花片,他们身披缌麻白衣,漠然前行,似乎要绕城走上一圈。
但还是有人察觉出不对劲来。
“怎么回事,人还没死呢这就开始送丧了?啊呀,这让还没死的死者本人情何以堪?”
此话一出,所有视线再次投向了笼中的死囚,迫切想要欣赏他的表情。
族兄弟亲自催命,这种摧心肝的滋味叫常人看来,着实不会好受。
送葬之举虽然愚蠢大胆,但换个角度观摩,也不失为一种别致的小慧,因为它同时代表着对朝廷这一份处决的痛快回应。提前送葬,而且当着本人的面送葬,对生者来说本来就是一种羞辱,往难听了说,便是有意踩断他的生路,巴不得他早点死去。
至于上位者怎么看,那就不一定了。
值得一提的是,孙漕貌似眼皮都没抬一下,然而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来的快去的也快。因为这种事情在禁卫眼中,和捣乱生事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们职责在身,不允许出现任何闪失,于是在轰撵推搡中,唢呐声很快就断了气。
只是,旁边的禁军忍不住侧头,对着囚笼那边适时提醒道,“若是看好了,有主意了,就赶紧吭声吧,要是错过了这茬,可不会有再调头回来的机会。”
时下朝代有个十分人性的惯例,允许死刑犯在受刑前最后吸食一场人间烟火味,到了黄泉路上也不会惦记得迈不动道儿。
话音一落,孙漕手腕细微一动,不待队伍移动多远,就曲指扣响了枷板。禁军头领扭头看去,眉梢不禁蹙起。
街边是一座樊楼。樊楼作为京城酒楼之首,整体建筑三层相高,五楼相向,飞桥栏槛,明暗相通,里面遍地都是重臣显贵,怎么能押送一个死囚入内?一是人多混杂,不便看管要犯,极易生出事端,倘若犯人趁机逃窜,他们动武也得掂量着分寸,二是万一死囚冲撞了哪个矜贵,他们这些人都难辞其咎。
禁军头领头也不回,长臂一拦,言简意赅对身后道,“换一个。”
孙漕这才转头,把目光投向街边那些店铺,不一会儿又做出了决定。
这是一家门店略浅的面馆,只一眼便望得尽内。汤面馆的老板见禁军队伍停在了他的店前,忽然中了彩头,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店内的食客心有分寸,自觉地收拾东西离开,
禁军头领确定里面暂无异样,便叫了两个体格健朗的手下解开枷板押送犯人入内,其余人马都停在路边稍作休整。
两个禁军带孙漕进去后,分别在店铺内外抱臂站守着。
“两碗面。”孙漕坐在木桌边,沉寂道。
面师傅下面的手一顿,趁捞面的空隙往那边瞅了眼,琢磨此人莫不是要做个饱死鬼?也罢也罢……
两碗面上桌,孙漕谢过,低头怔愣了片刻,又站了起来,将其中一碗稳稳推到对面,与面前这碗双双对齐,双臂的铁链哗啦啦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