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落座后钝钝抬头,目光投向外面的人群,与煦朗的日光撞了一下,几许刺眼,他的瞳仁微缩,原本略显佝偻的脊柱却慢慢直了起来。
“他……可是在等人?”
几个百姓回头,发现是旁边的人在说话。这人一身秸土色布衣,他们匆匆瞥一眼便不再注意。没想到如今,连穷苦人家的孩子也会来凑这种杀头的热闹。
还是个女孩子。
“都这会儿了,该来早来了。”身旁随口答道。
宋知熹自问出声,也没想到会收到旁人的答复,她以为孙漕仍在怨怼自己的爽约,却困于没有机会没有合适的办法与他锣对面鼓。可是,在她看见孙漕搁在对面的那碗面时,她犹豫了。
宋知熹站在人群中,定定地看着他。孙漕自有觉察,视线交错之际,她看见他的眸光分明生出波动,他认出她来,却慢慢略过了,那双眼中仅仅泛起的一丝细微的水纹,最终归于平静。
宋知熹错愕,突然就想通了什么。她艰涩地别过头,挤出低哑的笑声——他杀了人家的妻女亲长,还妄想人家来给他送行送葬?
店里就一个客人,面师傅没有活计闲了下来,看着看着,忽然有些眼热,他叹了口气,不忍道,“吃吧,再不吃,要凉了……”
孙漕的眼眸渐渐涣散,两碗面的滚滚热气逐渐稀疏起来,他拿起筷子,起先竟不太稳,尾端发出肉眼可辨的颤动,直到伸入碗内,才有恢复好转。
凭他对他的了解,以那个人的秉性风骨,哪怕是忍辱蛰伏,也会恨不得生生剐了他报仇雪恨。而且,那人又是周谨的,没有最万全的准备不会贸然出手。
所以他断定,他一定时刻盯着自己的动向,这样一来,二十多年里,他必定不曾、也不会离他太远,为了随时能获取机会了结他的性命。
眼下他获死的消息已经散播得沸沸扬扬,他断然没有躲在暗处,不来亲自算账的道理。
他自认自己是熟知他的,不然也不能令当初那个心思深重的少年,愿意捧着心把自己完全交托……
他信任他,擎等着他,他知道那个人一定会来。
清汤小面汤清料足,手艺地道得不行,葱花裹浮在金黄的香油上细碎游荡,熟悉的观感一下又一下刺激着他的神经。
类似的地道吃食在街边太过普遍,就好比从前,在陋巷边支起桌椅板凳,就能直接做起生意……
“嗯?我怎么就吃不得这种东西了?”
那人回头,从他别扭的表情中品出原委,想了想,连大兄二字也不唤了,径直打趣道,“孙漕啊,你不会是把我当仙人了吧?”
他埋首,碗里温暖的热气扑面而来,盈在眼窝里变作满满的水雾。
对面空荡的座位,被抛弃的面碗……热气将要散尽却依旧无人认领,在无声的挞伐里,孙漕终于破败下来。
他是不是都不愿见他了。
是不是,厌恶再见到他这对,浸染过渴慕的双眼。
他腰杆一软,躺在虎口的筷子无力地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