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病房，暮色西沉，金色的阳光洒下。

四周是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滴滴叫着的医疗仪器。

楚寒的意识在沉浮之间，频率无法用理智感知，只能感受到喘息逐渐消失。

肉|体开始脱离掌控，意识终于占据最主要的地位。

楚寒仿佛看到自己的意识居高临下地俯视那具肉|体。

肉|体带来他存在世界的意义，意识决定最终他的去留。

楚寒放任自己沉溺意识编织的深海，不再徒劳地用理智思考身边发生的事情。

那是活人的世界了，和他无关。

·

“哟~”是个女人的声音。

娇媚、柔软、甜糯。

“这次来的是个俊俏的小哥啊~”她笑了一声。

除了听觉，最快恢复的是嗅觉。

莲花香。

往生花。

楚寒睁开眼，第一眼没看见任何东西，他缓了一会儿，在五感恢复之后，才抬眼看向声音的来源。

苍白的面具，一袭翠色长裙，素得看不到任何花纹。

她背后披着很长的白纱，本该落地的纱全浮在半空。

寂静深处有人轻轻地哼：“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楚寒轻轻笑出声。

女人奇怪地看着他：“你这个人倒是有意思。别的人看见我都大哭，要祈求什么，你倒是什么也不怕？”

楚寒仔细理清自己的思绪，一边淡声：“我要的你给不起。”

女人抬手，纤细的骨节，轻轻地招了招。

她的面具只有眼眸透出来，“跟着我，人类。”

眼眸冰冷漆黑。

楚寒顺着她的白纱走。

女人一路上没再开口，给了楚寒打量周围的时间。

周围全是黑暗，混沌隔绝了一切事物，没有想象中的腐臭味道，除了清淡的莲花香，只剩一点若有若无的腥味。

女人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黑暗像是天地未分开时的混沌一样，泥灰暗沉，粘连不堪。

苍白的面具，翠色长裙，女人。

这一切看起来诡异又怪诞，完全不像是一个死亡的人该来到的地方。

他垂眸沉思。

然后伸手捏住女人的白纱。

女人若有所思地回头：“怎么？小哥看上……”

他皱眉，轻扯白纱。

女人神色一变：“你这个人怎么回事？！”

楚寒这才放下白纱，冲女人笑了笑：“有点好奇。”

他笑得很淡，一张脸看不出情绪停留过，冷漠得像块背景板。

女人停下来，白纱像是有自己的意识，围着她。

她歪头，嗓音轻轻的：“好奇什么？”

楚寒掸了掸手，像是拍掉什么灰尘，抬眼看着她：“好奇你是怎么活的。”

女人一瞬之间，有种自己被叼住喉咙的危机感。

猛兽在旁虎视眈眈。

楚寒冲她微微一笑：“湘夫人。”

她愣住，下一秒笑开：“真是聪明的小哥。”

她轻挥双手，四周混沌顿散。黑暗之后的光线刺得人眼睛疼，楚寒掩眸，看见湘夫人手指抵在下巴，衬得面具越发苍白、忧郁。

湘夫人：“给聪明的小哥开个后门。”

楚寒没再理会湘夫人的话，迅速地打量四周环境。

混沌挥散，只剩下透明的隔膜，摸上去有些冰冷，但是触感很柔软，不是楚寒以往见过的任何一种材质，不过以他贫瘠的一生来看，许多材质只是没有被实用而已。

喧嚣人间。

混沌之外是格子一样的黑暗套间，每一处都散发着淡淡的光，和湘夫人身上的光相似，不过有些黯淡、有些明亮。

一个个格子笼罩住楚寒目及之处的所有地方，但凡一个心智不坚定的人，都会被敲碎世界观。

庞大的一个黑暗世界，笼罩着无边的焦虑、数不清的哀恸。

湘夫人手指抵在面具红唇处，眸光冰冷：“噤声。”

楚寒瞥了一眼湘夫人的站姿，调整了下自己的位置。

听到的人声里大部分都是求饶，还有一些祷告，各种语言都有，但是各种语言在这里并没有成为隔阂人与人之间的障碍。

楚寒发现语言在传播过来之后，在脑海里自动解析成为母语。

理解障碍解除。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靠在透明薄膜上，感觉冰冷在攫取他体内的热度。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还有被攫取的存在。

死亡不再是他意识的终结点，在现世的肉|体与意识的争夺中，意识最后沉溺在黑暗。黑暗却在另一个方式下，为意识提供新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