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院

夜凉如水，有烟顺着门缝透进去，楚寒眼里那个存在感极低的侍女，正面无表情地捧着香炉，看烟雾渗入楚寒他们的屋子里。

院子里蓦然出现一道隐约的身影。

他并没有化形，因此身形在外人看来不过是像一株寻常的草木，一朵寡淡的烟云。

他看着侍女面无表情地放迷药，顺手帮东院在四个院子中隔开。

院门口有只吃草的虫子，战战兢兢吃完面前的草，对东院里面肥嫩的鲜草熟视无睹，蹦蹦跳跳去了别处。

侍女做完这一切，转身对着他行礼，同时无声开口：“主。”

他轻轻挥袖，侍女就像是从没见过他一样，双眼无神地离开屋子。

她嘴里的‘主’看着屋子半晌，在风过的前一秒，咻的一声切入屋内。

屋内，死活睡不着觉的程锦呼吸逐渐放缓，楚寒呼吸依旧平稳，但钟黎却呼吸一窒，像是坠入了无尽的噩梦中。

·

钟黎在梦境里醒来。

沉默的背景像每一天沉默的自己，没来由地居然让钟黎有些放松。

他坐在台阶上，偶尔托着下巴看着面前那一条延申出去的道路。

他在等一个人。

那人是谁。

那人是什么样的。

……他一概不知。

所以这是梦。

钟黎松了下筋骨,黑眸划过一丝讥诮。

他向来不是主动的人，但是这场梦境实在虚假得厉害，让他反常地开口——

“还不出来吗？”

他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得看着‘主神’在他面前化形。

‘主神’面孔普普通通，是扔进人群都再也找不出特别的长相。他看着钟黎，语调平整没有情绪起伏：“钟黎。我的主人。”

那句话刚说完，钟黎就感觉身体狠狠一坠，脚下的台阶也消失不见，‘主神’无声地对他竖起食指——

嘘。

·

二十世纪的一天，平平常常普普通通。

钟家迎来一条新生命，脆弱又坚韧的一个新成员。

他睁开眼睛，从弱小的、清澈的孩童眼眸向外看，看见模糊的两张面孔，好像是在笑，慈爱的、温柔的。

柔软又温热，这是来源于生命最初的父母之爱。

他透过这个孩子的眼睛去回溯过去的生活，炙热的、寒冷的过往，看着孩子成长为少年、青年。

迈入二十一世纪的那年，他刚大学毕业，踌躇满志的同时，一股说不清的阴影笼罩了他。

过去的钟黎奇怪地蹙起眉，在草算纸上写写画画，企图用数据觉察出一切的变化原因。

而一千多年后的钟黎都不需要用他的眼睛去看，都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过去的钟黎只是徒劳地做一些证明，企图让身边的人发现那些生活中细微却诡异的变化。

意料之中的，没有人相信他的话，所以他也逐渐去怀疑自己。也就是这一年，他意识到，自己始终没法和同时代的人知交，就好像——

他们之间存在着深深的沟壑，永远无法跃过。

八年后，过去的钟黎死亡。

苏醒时，如今的钟黎抬起头，他已经太久没记起自己的过去，情绪顺着记忆堆叠到身上。他抬起手，感觉左边胸腔又酸又胀，许久才感知到一股尖锐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