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眸微垂，深黑的发，挺直的鼻骨，微微抿起的淡色的唇。

构图干净得像一幅画卷。

楚寒抬眸，看向包裹严实的乌凌族长，缓缓勾起唇，冲他做了个口型——

我们，来了。

*

日光正好，楚寒低声和程锦交代了几句，便被乌凌百姓客气地请上祭台。

祭台广场干干净净，空旷的平地，中间围着篝火。

乌凌百姓递给他火把。

楚寒扔进火堆里，篝火猛窜，火光冲天。

乌凌族人领头唱起了祭祀歌，高高低低的吟唱声，伴随乐器的敲击声，向三万尺之上的高空传去。

午风微起，篝火被风刮得明灭。

楚寒和钟黎踩着节拍跳起祭祀舞。

他们跳的，比起往常祭祀舞，更像是练武，一环与另一环间，是力量韧度的交换，彼此之间的每一次触碰，都是收放自如的招式。

楚寒轻喘换气，在转位的过程中，抽空看了一眼围观百姓。

乌凌族人像是静止的画卷，所有百姓都一动不动的看向祭台，神情木然。

祭祀对于他们来说，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乌凌族长会这么狂热地一定要举行祭祀？

这些问题在祭祀前一直困扰着楚寒，但在祭祀中旬，他已然触碰到这背后的蕴意。

祭祀舞到了最后一环。

楚寒站停，轻喘了口气。

就在这一瞬间，他心中蓦地响起一道低沉嗓音——

“乌凌的小祭祀们，你们想要什么？”

钟黎猝不及防被拉进频道，抬眸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楚寒。

楚寒额头微汗，冷白的肤色带着一些晕色，唇角不自知地微微扬起。

钟黎：你有想法了？

楚寒：嗯。

神明再次询问：“你们要什么？”

楚寒：“火。”他又补充了几个字。

神明静了一瞬，倏然大笑出声。

风云骤变，原本明亮的日光忽然昏暗下来，天边浮起一抹亮色的云彩。

楚寒还踩在祭祀舞的最后一步位置上，只能抬头看。

云彩上显出巨大的神像，神像戴着诡谲巨大的面具，无数棱角向四面放出光芒，就像被神像遮蔽的原先太阳。

东君。

楚寒心底闪过他的名讳。

东君大笑：“小小祭祀，真是有趣！”

钟黎听到了楚寒的话，因此毫不意外东君的反应。

东君笑够了，视线转向祭台，伸手一挥，成堆的牲畜祭品凭空消失，篝火被狂风吹得愈加猛烈。

东君：“但求问心无愧！”

狂风再起，伴随着狂风而来的，还有炽热的烈火！

烈火触物即燃，甫一沾身，人便被火吞没，只剩一具枯黑的焦骨。

祭台四周都是惨烈的嚎叫声。

乌凌的所有百姓都围在这座祭台旁，一把火一时半会儿都烧不完。

楚寒没动，心中默念几句。

墨绿的山鬼奔跑而至。

黑衣NPC神出鬼没，挑着灯笼来到楚寒他们身边。

楚寒：“答题，三四两题一起做答。”

黑衣NPC凑近，灯笼下的银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

荒诞的祭祀。

楚寒：“第三题：

1.神明热爱乌凌。

2.神明亏欠乌凌。

3.神明诞生于乌凌。”

黑衣NPC：“回答正确。”

楚寒：“第四题稍等一下。”

钟黎了然，蹲下身和山鬼说了几句。

山鬼们深深地看了楚寒一眼，转身前仆后继地跑向火堆中。

黑衣NPC沉默地看着熊熊燃烧的神火。

然后他看向楚寒：“答题正确。”

“‘迷失的山鬼’任务完成，下面公布分数：满分十分，踩点九分，拿到拓展分两分。

总分十一分，成绩优异。”

黑衣NPC说完，转身跳入火堆。

烈火吞没了他们。

楚寒在这一瞬间忽然明白，黑衣NPC也是‘迷失的山鬼’，他们举着灯笼，找寻一切回家的方法，因此才有了这个隐藏任务。

东君饶有兴致地看着祭台一圈的熊熊火焰。

他生来喜欢光、喜欢热，生来就是要做守护神、救世主。

东君说：“小祭祀，你们的舞还没跳完。”

楚寒踩着最后一步，看向钟黎。

火光中，他们是唯一的幸存者。

地底下传来最后的祭祀歌声，沉沉的嗓音一齐吟唱着。

楚寒甩起宽袖，背后诡谲的鬼头闪过冷光。

钟黎抱住送入怀中的红衣祭祀大人。

楚寒在他耳边低声道：“乌凌地下是国殇。”

钟黎微抬眸，眼眸深邃，墨黑瞳孔中泛起淡淡的笑意。

无数朝代的尸骨埋在乌凌地下深处，火光明灭间，似乎可以看见那无数的黝黑的、不可辨认的残断躯体。

这是神明对乌凌庇佑的来源。

荷花池里被抹杀的、青涩稚嫩的爱情，这是湘夫人对乌凌愤怒的来源。

火光外，湘夫人的白纱翻飞。

这是神明对乌凌的最后一次原谅。

*

大火漫山，烧光了所有的乌凌人。

他们惧怕的、不愿面对的，变成他们的未来。

他们在火光里重生，在火光里死亡。

自此九歌落幕，世上再无九歌踪影。

与此同时，主神殿，十三根高柱，噼啪几声掉落。

高椅上，‘主神’轻叹一声。

*

鼻尖嗅到火焰味，楚寒微微扬起眉。

他闭眸，贴上钟黎的唇。

淡色、微冷、鲜活、炙热。

他说——

九歌，给你的第一个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