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程锦也撑不住睡了过去。

良久，轻缓的脚步声响起。

楚寒蓦地睁开眼睛。

堵泉安排的房间有些简陋，掩不住的门窗，清亮的月光一泻而下，晶莹铺洒在青砖地面。

钟黎垂眸，看着楚寒神情里微散的倦意，压低嗓音：“交代了。”

楚寒最后一抹倦意也消散，微点头：“出去说。”

四周昏暗，万籁俱寂。

钟黎：“你还记得那个河神的故事吗？”

楚寒记忆里关于河神的事有两件，一是东院那个哑巴侍女，另一个就是阿灵、文毅的‘交换情报’。

楚寒：“和这个有关系？”

钟黎点点头，简洁转述：“堵泉族长说，诅咒的来源是乌凌人蔑视神明，对一位神明犯了大错。”

楚寒皱眉：“那就是阿灵他们说的那个故事？”

直觉告诉他，事情一定没有那么简单。不然依阿灵他们的精明，不会在交换情报之前，就把情报全盘托出。

钟黎忽然道：“堵泉族长在说起诅咒的时候，无意中说了一句话。”

楚寒看向他。

钟黎会想起堵泉族长嘶声大笑时，嘴里呢喃——

“诅咒啊，乌凌他们活该，一次次喂大神明们的胃口，居然还有胆子和神明谈判……”

楚寒思考了一会儿，真相似乎就浮在这一层浓雾之下，所有人的话在他脑中回放——

“我们敬畏太阳，厌恶光明，但也畏惧黑暗，畏惧未知的恐惧。

身为人的我们，还能怎么办呢？”

“乌凌那个老族长默许了‘活祭’。”

“族长大人知道神明大人想要的祭品是什么？”

“你们根本不知道这地下埋着的是什么？！”

……

“祭祀大人，我希望你能带我们回家。”

“神明庇佑乌凌。”

楚寒眼角弯起，轻声道：“原来是这样。”

*

苏云亭，奇怪道：“不是我说，这一队脑子是不是不太好？”

陆燃没理他，聂筠闭眸头疼。

苏云亭：“祭祀下午举行？他们找完线索了？”

“还让陆燃去送信？和乌凌一起在河岸边举行祭祀？”苏云亭疑惑。

少司命沉声：“他们收集到关键剧情了，那个任务他们要完成了。”

聂筠：“有什么办法能阻止他们吗？”

少司命停了一会儿，抬眸，深棕色的瞳孔里一闪而过杀意：“有办法。”

聂筠沉默，许久才说：“不要用。”他看向一脸懵逼的苏云亭，低声说：“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

黑衣男人NPC举着灯笼，楚寒上前：“答题，第二条任务。”

NPC垂首，神情空洞。

楚寒：“两条原因：1.山鬼力量强大，初民害怕被他们撕碎。

2.神明包庇山鬼，因山鬼死去的人们无法进入轮回。”

NPC：“第一条原因不过关，请重新叙述。”

楚寒无意识舔了舔牙，嗓音低沉：“山鬼易受祭祀操控，‘所有的祭祀都该死。’没有祭祀愿意因为一场祭祀死去，所以他们会反过头报复那些初民。”

NPC沉默，眼睛直勾勾看着楚寒：“回答正确。请选择奖励。”

程锦一脸诧异：刚开始不是说没有奖励吗？为什么……

楚寒像是早料到，和NPC悄声说了两句。

黑衣NPC闭上眼睛，“奖励通过。”

程锦看着楚寒走过来，下意识问：“楚哥，我们还要做什么？”

楚寒想都没想：“于阗。”

程锦：“？他不是已经失去……”

楚寒走的飞快，没顾得上回答他，钟黎慢吞吞跟在后面，顺便给迷惑的小锦鲤解释：“可以换个思路想，‘于阗’这个名字有两个身份，一个是背后的人，一个是九歌世界的工具人。”

程锦：“工具人？”

钟黎：“他最有价值的时候是在西院遇到我们的那时，从那之后，他就只剩一层身份了。也不再是人了。”

楚寒脚程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关押于阗的屋子。

苏云亭守着门，看他过来也没让。

楚寒冲他笑了笑：“你知道我们要赢了。”

苏云亭嘴硬：“不一定是谁赢。”

楚寒好整以暇：“你们可以一起听，我不会藏私。”

苏云亭质疑：“你会这么好心？”

楚寒耸耸肩。

屋子里，于阗还是饱膝坐着，眼神麻木，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但楚寒一进来，他的目光就动了，于阗转头看着他，微微抿唇。

苏云亭奇怪：“他怎么动了？你们队到底干了什么？”

刚跟进来的程锦：好巧，兄弟，我也想知道我们队干了什么。

楚寒仔细看了看他的神情，不动声色询问：“你在乌凌遇到了什么？”

于阗动了动嘴，话语对苏云亭而言还是‘无声’的，但明显对于这一队不一样。

停滞不前的关卡终于再次转动了齿轮，苏云亭忽然明白为什么聂筠说‘做了也没用’。

他们拿到的绝不是普通的子世界结局。

于阗：“…我和爷爷在乌凌荷花池边住着，为河伯祭祀，村里的人不给我们祭品……”

这些都是阿灵他们说过的。

于阗低头说：“族长和我们说，没关系，他会给我们安排祭品，不用村里的东西，只要我们帮他向河伯请愿。”

楚寒嘴角缓缓上扬：“他给了你们什么祭品？”

于阗怔怔看着他，忽然掉下泪：“活人。”

楚寒耐心问：“你认识‘祭品’吗？”

于阗眼泪一颗颗掉，嗓音微颤：“那是我青梅竹马的女孩，爷爷和我说过，打算祭祀一结束，就请人去她家说媒。”

程锦倒抽了口气。

楚寒冷漠打断于阗的回忆，问：“族长让你们请愿什么？”

于阗说了几个字。

楚寒听完，站起来，拍了拍身上莫须有的灰。

他说：“我们去祭台。”

日头升到天中，阳光洒满九歌大地。

楚寒：“祭台应该搭好了。”

*

河岸边，巨大的尸山堆在祭台边，乌凌人却熟视无睹，木然地向祭台上堆祭品。

祭台规模不小，大片空旷的土地用来让祭祀们跳招神舞，旁边堆满了琳琅满目的祭品，血淋淋的，有些还冒着热的血腥气。

堵泉族长满身罩着厚实黑布，站在树荫下，看着乌凌百姓工作。

他旁边是捆得结结实实的阿灵、文毅和大司命，他们身边扎着几捆柴火稻草，引火工具一应俱全。

族长嘱咐完负责人，转过视线看着阿灵：“我的孩子，祭祀就要开始了，真令人高兴。”

他蹲下身，抚摸着阿灵的脸颊，嗓音轻柔：“献祭给神明之后，我们都会成为神明的孩子，这是多么大的荣幸啊。”

阿灵喉头翻涌，被族长话下的意思恶心得忍不住直接吐出来。

族长咧嘴笑起来，转过视线，忽然看见河边的一行人。

为首的男人红色祭祀服，深墨衣襟之上，是肤色冷白的颈项，少有人能把一身火似的红穿得这样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