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望兰帝国历915年，三月，春寒料峭。

麟趾学院七年三班在五楼，朝南有一面玻璃走廊，走廊上放着画架，刚结束的是美术课，画了一节课的写生。从走廊眺望，能看到不远处的池塘。

裘顾行坐在走廊上，吹着风，椅背抵墙，拼一只机甲模型。过了十四岁生日以来他就长得很快，半年多个头窜到了一米七，夏天领的校裤这时候已经短了一大截，裸露在外的细白脚踝被冷风吹得微微发红。

“听说了没，裘青绮分化成了Beta。”

“是啊，好可惜。我一直很喜欢裘青绮学长的。”

“再喜欢也没用了，Beta有什么前途。”

“不能这样说吧，学长还是很优秀啊……”

有人嗤地一声笑了：“我们学校的保安还得要Alpha呢，Beta？再优秀也没用！更何况，Beta比Alpha优秀根本就是伪命题。你说对不对，裘顾行？”

裘顾行看了一眼那张惹人生厌的脸，懒得理他。

倒是有同学鸣不平：“狄亮，你别这样说。”

“我说的不对吗？在座的没有人想分化成Beta吧？说难听点，分化成Beta就是废了，”狄亮脚踢了踢裘顾行的椅子，“裘顾行，你哥不争气，你得争气点啊。要是成不了Alpha，当Omega也好啊，凭你这张脸，勉为其难，我愿意娶，哈哈哈。”

裘顾行猛地站起来，椅子倒了，狄亮没站稳，晃了一下。

同学窃窃地笑了。

“嘴巴放干净点。”

狄亮夸张道：“看看，看看，这脾气。我就说看脸才能勉为其难娶嘛。”

裘顾行抱着装机甲零件的盒子，拎起椅子，一言不发地回了教室。

他身后，狄亮的神色沉了下来。

换成三天前，狄亮还不敢这样和裘顾行说话。

裘顾行的哥哥裘青绮，比他大两岁，成绩非常好，为人聪明正直，在他那一届很玩得开，朋友很多，其中包括世家嫡系的孩子。

鹤望兰帝国阶级分贵族、平民和奴隶。贵族之间也分高低，尤其在这贵族满地走的长天城，身份高低暗地里细分成了世家、新贵、十二家和其他。世家萧狄祁阳，新贵段林裘唐涂。

狄亮虽然张狂，但不算笨，知道要在自己可以的范围内为非作歹，裘青绮跟他惹不起的哥哥们关系好，又护着裘顾行，他就不惹裘顾行。

可惜前天，裘青绮分化成了Beta，世家的孩子和他疏远了，狄亮就开始频频挑衅裘顾行。

裘顾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组装机甲模型，模型很精细，但因为装过无数遍，所以他很快、很熟练地把模型的头部拼好了。

狄亮招呼小弟，抬着下巴示意。几个小弟心领神会，绕着裘顾行装作打闹的样子朝他身上甩沾满颜料的画笔，颜料全打在裘顾行衣服头发和脸上，还有落在模型上的，堵住了一个关键的拼接口。

甩完颜料，他们哄笑着跑开了。

裘顾行眉皱了起来。

他没有看狄亮，而是从盒子里拿出清理刷，慢慢清除拼接口里的颜料。

“喂！”狄亮不满意裘顾行对他的无视，一脚踢翻了裘顾行的桌子。裘顾行猝不及防，胸口被撞得闷痛的同时向后一栽。

拼好的机甲头部和其他零件纷纷散落在地上。

狄亮脸上带着恶劣的笑容，一脚踩在那颗漂亮的金属头颅，恶意地用力碾了碾。然后，他在裘顾行面前半蹲下来，抬手挖了一大坨颜料，怼到裘顾行的嘴上，膝盖顶住裘顾行的胸口：“张嘴！”

裘顾行闷声哼了一下，被狄亮强行撬开了嘴。颜料涩苦，狄亮的手指还故意在他口中搅了两圈。

突然，狄亮惨叫了一声！

裘顾行腮帮咬紧，抬眼盯着狄亮，眼神凶狠。

“混账！你给我松口！”狄亮的骂声带着颤音，他右手食指被裘顾行死死咬在口中，疼得要命。“你们，”狄亮气急败坏地叫小弟，“给我把他拉开，不，等等，先让他松口！打他的脸，把他的牙给我打掉！！”

裘顾行攥住了狄亮的右腕，任凭别人拳打脚踢，哪怕是有人将洗笔的脏水兜头泼下也不曾眨眼。他已经感觉到牙齿刺进了皮肉，他已经尝到了铁锈般的血味。

乌黑的眼雪白的脸，湿发搭在前额，脸上是纵横的彩色，血、蓝颜料混着涎水从他唇角滑落，如此狼狈也不减漂亮。但此时，在狄亮眼里，这是恶魔的脸。

咔嚓。

“啊！——啊啊啊！！——”

裘顾行把那截被咬断的手指吐到自己的手心，再偏头呸掉嘴里的血和颜料。接着，他在众人惊悚的目光下站起来，走到廊边，抬起胳膊，将它远远地扔出去。裘顾行回过头，看向狄亮，咧出一个阴恻恻的笑：“祈祷你的手指别掉进鳄鱼池里吧。”

狄亮脸上血色褪尽，没有再喊，而是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