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顾行没有再看一眼狄亮。

他把桌椅扶起来，然后认真且仔细地把模型零件一枚一枚捡起来，被踩散的头颅零件也一个都没少地捡了回来。裘顾行把它们放到桌面上，重新拿起清理刷，动作轻缓地刷去模型上的颜料、污水和灰尘。

他甚至没顾上擦一下自己的脸。

所有的同学都呆住了。

良久，才有人跑出去叫老师。

苏捷给裘顾行递了手帕：“擦擦你的脸吧。”

“谢谢。”

苏是十二家的苏，如今的十二家明面上似乎比不上世家和新贵，但他们是从帝国建立之初乃至之前跟随开国皇帝的家族，屹立至今大而不倒，关系盘根虬结，都在小处与深处，不可小觑。

狄亮平时不招惹苏捷，不过用话头刺过她，说当今还有几个人能报的出十二家的姓氏呢？要不是家里长辈尊重这些旧贵族们，叮嘱他少惹事，区区一个姓苏的，他才不放在眼里。

不过，苏捷平日也不拿正眼瞧狄亮，和裘顾行也只是普通同学来往。

苏捷说：“你这样会被班主任找麻烦的。”

“他踩坏了狼猿的脑袋。”

“所以你咬掉他的手指？”

裘顾行微微一歪头，抬眼看苏捷，平静道：“我不想杀人。”

苏捷笑道：“我要纠正你一个说法，这不是狼猿，只是狼猿的模型。”

“是的，狼猿初号机……的模型。”裘顾行低下头，继续擦拭零件。

“为了一个模型？你喜欢机甲？机甲淘汰快四百年了。”

裘顾行又不说话了。

去叫老师的同学回了教室，叫道：“班主任来了，梁望副院长也来了！还有校医院的白大褂！”

苏捷说：“你的麻烦到了。”

裘顾行把擦干净的零件收在一个盒子里，没擦干净的暂时放在另一个盒子里。他打开腕环的镜面功能，对着镜子，用苏捷给的手帕慢慢擦脸。诡艳的色彩背后，是一张还带着些许婴儿肥的白皙稚嫩的脸庞。

苏捷端详他的样子，提议道：“你可以对着副院长哭，你这幅样子，哭起来会很讨人怜爱。”

裘顾行看了她一眼，将脏了的帕子还给她，说：“谢谢。”

医生冲进来找到狄亮，消毒药水冲洗伤口后简单包扎，再将人抱起来，带去校医院。班主任和副院长已经听说了罪魁祸首，一进门就大声喝道：“裘顾行！”

班主任大步走到他面前，愤怒地拍着桌子，吼道：“你看你把教室弄的！你属狗的吗把人咬成那样——你这是什么表情？还有没有一点悔改之心？！”

裘顾行说：“只是一根手指而已，可以重新装回去。”

狄亮有个小弟大胆出声：“可你把手指扔进了外面的鳄鱼池。”

裘顾行说：“我不知道扔没扔进去，不过你们可以去捞捞看。”

“你这个、这个……”班主任被气得直哆嗦，话都说不出了。

裘顾行接着说：“狄亮上次打断了藻烟的一条腿，你们就是这么说的，‘一条腿而已，接回去就好了’。”

“那能一样吗？！”班主任咆哮，“藻烟是奴隶，而狄亮是贵族！”

麟趾学院以前是纯粹的贵族学校，后来当今皇帝冒天下之大不韪娶了奴隶出身的Omega为皇后，引发一系列改革后，麟趾学院每年便分出一百个名额给平民和奴隶。

必须是分化成Alpha或者Omega的平民与奴隶。同时他们必须成绩优异天赋异禀，因为他们一进学院就要从七年级读起。

一般来说，贵族与奴隶的关系通常在七年级最紧张，到九年级时反而会缓和下来。因为除了家庭出身背景，第二性别会是社交中的重要评判标准，而到了九年级，大家都分化得差不多了，贵族Beta会是对奴隶与平民Alpha态度最好的一批人。

裘顾行看向梁望，说：“我愿意接受我该得的惩罚，但狄亮也要有惩罚。除了打断藻烟的腿，他还打伤了陈多的头，陈多家出不起高昂的医药费，现在疤还在脑袋上呢，还有，他把花明理丢进过鳄鱼池，强喂藻江吃烂掉的死鱼，砸坏晚云的腕环还试图强/奸他……”

“够了！”梁望沉声打断裘顾行一桩一件的叙述。

“你跟我来，”梁望对裘顾行说完，又对班主任说，“你安排人把教室打扫干净，这像什么样子！”

班主任唯唯诺诺：“是。”

离开时路过苏捷，苏捷双手比了个大拇指，脸上是一种生动的幸灾乐祸，她在裘顾行耳边飞快地说了一句：“可以啊你。”

裘顾行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