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你骗我。”裘顾行喃喃。

祁修之从来都守信用，答应他的事，不可能不做。

“为什么要骗你？就算是联姻，祁家比狄家差么？祁修之比狄偃的身份低么？不是的。那为什么要骗你？”

他有些生气：“我怎么知道你们为什么要骗我？！”

“裘顾行，你冷静一点，”裘屏山沉下嗓音，“你生在裘家，你从小学格斗，读麟趾，上帝大，玩机甲，是因为你生在了裘家。裘家做你的保护伞，为你提供金钱，为你提供便捷——你以为你那些昂贵的材料是单单靠钱能买到的吗？还因为你姓裘。你从裘家获得了多少，你就要回报多少，别说只是一桩婚姻，就算为了裘家你得死，你也只能死！”

“这样吗？”裘顾行嗓音冷淡。

裘屏山缓和语气：“我说得重了。裘家不会让你去死……只是，只是一桩婚姻。况且狄偃也是个好孩子，首都星第一军校毕业，指挥作战专业，非常优秀。十月前，你和他有一个简单的订婚仪式，之后他就要去西徒驻守虫族异界口，三年后回来，正好你毕业，你们就结婚。”

裘顾行嘲讽：“安排得真好。”

“是狄偃希望你能顺利读完帝大再结婚，是他愿意等你。”

“那我该谢谢他？”

“裘顾行！”

“父亲，我在呢。”

“我知道你不满意，”裘屏山压抑怒火，“但你祖父决定的事情，我也无权置喙，我帮你争取过了，问能不能再等一等。你知道你爷爷是怎么说的吗？一个月了！祁修之一个月前得到的消息，真想要你，一个月够他回首都星一趟了！你跟我撒泼有什么用？你自己想想！”

“父亲，”裘顾行抑制住喉咙的干涩，尽力冷静，“我小时候，妈妈说过，爸爸妈妈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家是为我遮风挡雨的地方，我沐浴在爱里，我能实现我的一切梦想。她说：‘无论是多么天马行空的想法，爸爸妈妈都会为你实现，你是被爱的小孩，爸爸妈妈会永远爱你。’永、远、爱、我。然而就在刚才，父亲，你说，如果裘家让我死，我就得死；而我面对的这前途未卜的联姻，‘只是一桩婚姻而已’。我根本……我连狄偃是谁都不知道，宴会那天他甚至没有找我说过话，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喜欢他，我和他在一起会幸福吗？我会快乐么？我还会被爱吗？还是只是联姻的工具，双方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没有感情，只有悲剧？你在乎吗？在乎你唯一的孩子余生将怎样度过吗？”

裘屏山嘴唇蠕动，他面露痛苦，最终说：“小行，父母不是无所不能的。”

裘顾行眼眶通红地、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他转身离去，攥紧了拳头，无能为力的愤怒崩断了他脑中的弦，他掀翻小工作室里的桌子，狠狠把新买的机甲和战舰模型砸在地上，抡起椅子砸碎了墙上的显示屏，最后一脚踹倒了书架！他捏紧拳，沉重喘息。

他站在一片狼藉里，缓缓打开腕环，盯着他和祁修之的星信对话框。他咬着牙打字：“学长，事情解决了吗？”

星信界面一片寂静，自八月七号之后，祁修之再没有给他回复过一个字。

“凤凰，你能查到学长在做什么吗？”

“抱歉，我办不到。”

裘顾行翻着他和祁修之的聊天记录，自言自语，“他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说过喜欢我，就连我跟他说了今年订婚的事，他也只是说，他跟家里人说了。他从没有说过想要和我在一起，想要娶我，想要和我共度余生，想要我成为他的Omega。从来没有。最接近这些意思的一句话只是他刚到金沙三时，他说，想要拴住我。但小猫小狗也是可以拴住的，对不对？”

凤凰冷静地指出：“你在迁怒。”

“或许吧，但是，”裘顾行仍然说，“但是你可以检索我们的聊天记录，你可以回放我们在一起的每一个画面，他的确没有过明确的表示。是我自作多情吗？”

“祁修之喜欢你，我相信。”

裘顾行笑了笑，他脸色苍白，眼神是灰色的：“是吗。”

“就像你其实不愿意和他结婚，但并不代表你不喜欢他，对不对？”凤凰声音温和，想安慰他。

“我不知道。”裘顾行茫然地说。

他近乎脱力地坐下来，怔怔望着那架机械外骨骼。防尘布已经滑落了，窗外夕阳如火，外骨骼熠熠生辉。就在这时，腕环“叮”地响了。裘顾行没有去看的意思，凤凰不得不出声提醒：“是祁修之。”

裘顾行猛地抬起手腕，看到拟屏上的字：“没有，很糟糕，抱歉，阿行，我犯了非常严重的错误，无法挽回但我在尽力挽回，我刚到霞缨，我不知道我做完之后会发生什么，如果事情非常不好的话我会取消婚约，你值得更好的人阿行，阿行，我z*&s#￥%”

太阳在一点一点往下沉。

裘顾行在路上狂奔，不知道为什么，他满心都是不好的预感。

所有的悲伤，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惘然，在此刻都被恐惧替代。

那段没有打完的文字被他一字一句地记住，他忽然想起来祁修之寄来的卡片，那句“颂星很亮，很漂亮，再次想你”。

颂星是极少数在首都星和金沙三都能裸眼可见的星星。祁修之什么都没有说，但又什么都说了。

他还提到了婚约。

祁修之的确没有骗他，他真的和家里人说了，真的决定和他结婚。只是出了一点他们不知道的差错，所以婚约没有完成。可祁修之还在想，“如果事情非常不好的话我会取消婚约，你值得更好的人”。

裘顾行想，他怎么会质疑祁修之对他的心呢？

头顶飞过路行器，裘顾行骤然反应过来，他立刻从街边解锁了一辆，用最高的时速往研究所赶。

天在缓缓暗下去，接近研究所时，裘顾行又看到了另一片火红。他傻坐在路行器上，由路行器带着他飞驰而往，停在设定好的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