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颜看着和薛问荆差不多大,却是个实打实的一根筋,让她坐着看书她就认认真真看书,一个字都不敢漏,就像薛问荆要抽背似的。薛问荆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翻过身开始与她闲话:“朝颜这名字怎么来的?”
朝颜思绪被打断,抬头愣了一瞬才嗡嗡嗡地道:“是入宫的时候带奴婢的姑姑取的。”
“那姑姑起名字可真不讲究。”薛问荆大言不惭地评价,“你知道朝颜这花有什么作用吗?”
朝颜一脸茫然地摇头。
“会让人产生幻觉。”薛问荆换上一副严肃的嘴脸,“我虽没见人这么用过,却看过相关的记载。与五石散等物不同,对朝颜的记载极为寥落简短,不过寥寥数语,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等她最后一个字话音落下,朝颜的脸色已然惨白一片。幸而她不知道前一晚上的事,不然怕是椅子都坐不住。
薛问荆严肃地看着她,忽然笑了出来。朝颜一脸茫然地看着薛问荆极为恶劣地躺在床上笑出了声,边笑边说:“你这人胆子怎么这么小?比姜挽辞还容易被吓到。”
朝颜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作弄了,脸顿时红成一片。薛问荆笑够了,一手支着头斜倚在床上,“行了不逗你了。你今年多大?入宫多久了?原来在哪做事?”
朝颜背书一样回答:“奴婢过了九月满十六,入宫三年,原本在关雎宫做事,昨日才被调来懿祥宫。”
“你声音可以稍大一些,我这儿没人在睡觉。”薛问荆发自内心地建议,她难得想和人说说话,“关雎宫听上去像是位娘娘住的。”
朝颜怯怯地看了她一眼,努力提高了声音:“是殷美人。”
薛问荆显然没听说过。她转移了话题,“你家中都有些什么人?”
“奴婢双亲两年前尽去了,家中本还有一个姐姐,原本在国公府做事,听闻爹娘辞世之后就与人跑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朝颜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薛问荆没想到触动了她的伤心事,忙道:“节哀。是我唐突了,对不住。”
“奴婢身份微贱,女郎不嫌奴婢脏了您的耳朵就是对奴婢的恩赐。”朝颜脸上挤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那时候奴婢在宫里,没赶上送爹娘最后一程,听说二老走得很安详……”
她语气故作轻快,眼圈却红了。这皇宫就像座金雕玉琢的笼子,宫女自入了宫对外面的人而言除了会按时寄银两出去全就像个死人,现在她家里也没人了,银两也没处寄去,越发觉得此身如浮萍孤零零无所依,只怕哪天死在宫里了连个吊唁的都没有。
薛问荆也不知如何安慰她的好,只能翻身下床走到她身边,抬起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瘦得触骨的背,温言道:“难受就哭一会儿吧。还要等好一会儿才下学呢,我这里没旁人,不会有人瞧见的。”
朝颜一怔,薛问荆感受到掌心触及的单薄的身躯在微微颤抖。她咬着下唇慌忙抬袖掩去眼角滑出的泪珠,“谢女郎。”
薛问荆见她诚惶诚恐的样子,一看就是平时没少受委屈,有个人稍微说两句好听点的话就感激的跟个什么似的。她最怕见这样的人,明知道帮不了对方,什么都不做心里又不好受。
她失去了闲话的兴趣,道:“我先睡一会儿。这儿也没什么别的事,我这边的书你可以随便翻,看了放回原处就行,坐乏了去院子里走走。郡主的东西别去动,她知道了要发火的。我伤还没好,差不多到点了劳烦你去懿祥宫帮我把晚膳端一下。”
虽然她的伤其实对她能不能去吃饭影响不大——但总不能直接说她懒得动吧。
傍晚,杜灵蓉去找赵琬讲功课还没回来,朝颜在她吃完之后就勤勤恳恳地端着餐具去还,薛问荆把门掩上换了个方向趴在床上看书,才看进去一行字就听到轻轻的叩门声。
“进来吧。”
宋禛毓推门进来,仔细地将门闭紧。薛问荆不过抬头看她一眼,把书合起来随手放在一边,“你找人说话的时候永远挑的那么准。”
“运气好而已。”宋禛毓走到她床边坐下,“我还以为你不会让我进来。”
薛问荆撑起身子靠坐在床上,道:“你毕竟才救了我一命,总不能过一天就对救命恩人翻脸不认人。”
宋禛毓垂眸浅笑,“圣上让保你一条性命,我谨遵圣意。”
薛问荆凉凉地说:“哟,这下子谨遵圣意了?”
“我倒还想问你,不是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吗?”宋禛毓反将一军,“开学的时候在我面前横的跟什么似的,怎么,原来是虚张声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