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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委屈(1)

徐向阳连续三个晚上都没有回家住了,这让罗海萍有些担心,现在毕竟不能跟年轻时候比了,徐向阳刚出了长差回来,又这么连续工作,身体肯定是要吃不消的,说来,罗海萍也好几年都没有来公司了,以前徐向阳工作忙连续好几天不回家的时候,她常过来送吃的,这几年徐向阳已经都不这样忙了,她也就没有来过了。今天她又一早起来,做了徐向阳最爱吃的菜,炖了鸡汤,快到中午的时候,让司机把她送过来,到了向阳,是司机叫醒她的,罗海萍醒来后,笑着说:“小李啊,我是真的老啰,现在做这点事情,都能累到了,也就三四年的功夫,人老起来是真快哎”,小李边扶罗海萍下车边说:“夫人,您一点都不老,看上去才50来岁”,罗海萍笑着说:“还50来岁呢,都64了”,小李边拎食盒边说:“那我是真看不出来,在我们农村老家,64岁的人看上去可比您老太多了”,罗海萍本来想自己拎的,想想还是让小李拎吧,心里想着:“人老了还是要服老啊”,向阳集团大门前的几个阶梯爬得她气喘吁吁。

从进门开始,一路从前台到遇见的每一个员工,都毕恭毕敬地鞠躬叫着:“董事长夫人好”,罗海萍也很亲切地打着招呼:“工作累不累啊”,“要多注意休息啊”,这就是徐向阳说的,他给罗海萍的身份,没有徐向阳,罗海萍就是个普通妇女,她今时今日的社会地位都是徐向阳老婆这个身份赋予的。罗海萍是和一般的女人活得不一样,出门有司机,坐的还是宝马7系,家里有保姆,住的是带花园、泳池的别墅,身边所有人见了她都是热情又周到,平时在家什么事也不用操心,闲来无事,画花画鸟打发打发时间,或者和以前的老同事一起喝喝茶聊聊天,陪陪小孙子,无忧无虑。

但徐向阳和外人只看见现在罗海萍的生活了,却没想过她和徐向阳结婚这38年,也就最近这十年,罗海萍才过得舒心些,81年结婚那会儿一穷二百,家里难得烧点好菜都紧着徐向阳和他父母吃,82年生了儿子后,日子就过得更紧了,90年,人家是被迫下岗,徐向阳却是主动从学校辞职,干个体,当时所有人都不理解他,罗海萍却很依着他,罗海萍的想法也很简单,“嫁乞随乞,嫁叟随叟”呗,就是大家常说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徐向阳干个体,什么都试着卖过,卖零食,卖玩具,卖锅碗瓢盆,卖化妆品也卖鞋包衣服,干了三年,才摸出门道,那三年,全家人就靠着罗海萍那点工资过活,最难的时候,罗海萍和徐向阳一天就吃一顿饭,这种患难与共的日子,现在的徐向阳可是一点儿都不记得啰。

1993年12月29日第八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正式通过公司法,94年,徐向阳就用干个体赚的钱开了第一家百货公司,95年儿子上初中,父母都60多了,徐向阳每天忙得连人影都见不到,一分钟都顾不上家里,就理所当然地让罗海萍辞职在家照顾儿子和父母,罗海萍就开始了全职保姆的生活,徐向阳的身体,要不是罗海萍隔三差五地给他送鸡汤,早就一身病了,现在哪里还有身体搞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1998年,徐向阳投资失败,公司破产,颓得一塌糊涂,罗海萍一句怨言也没有,跟她两个姐姐和父母借钱给徐向阳重头来,徐向阳再创业的时候,儿子在上高中,又是忙得昏天黑地,罗海萍就更是一刻不得闲,幸亏儿子还算懂事,不用她操太多的心,就是老人生病把她累得够呛,徐向阳是个独生子,父母生病了,也没有人可以一起搭把手照顾,全靠罗海萍一个人家里医院两头跑,为了不让徐向阳分心,罗海萍连提都不跟他提,累到她两个姐姐都看不下去了,过来帮着她一起照顾。罗家人,真是一家善良人,两个姐姐来帮着照顾徐向阳的父母,也一句抱怨都没有,人有的时候还是要有抱怨的,这样一句怨言都没有,徐向阳就只知道自己工作辛苦了,完全看不到罗海萍的辛苦。

罗海萍在徐向阳的办公室等到12点还不见人,就给他打电话,给徐向阳打电话的时候,徐向阳正在给谢佳怡喂粥,想都没想就直接挂掉了,谢佳怡看着问:“是你老婆吧,你这样挂掉,万一家里有事呢?”徐向阳低头吹一吹勺子里的粥说:“没关系的,我平常在公司开会也是直接挂掉的,要是真有事,她会再打过来的”,罗海萍还真以为他在开会,就没有打了,想着自己在这里也没事,也不知道他开会开到几点结束,就让小李送自己回家了,那些菜和鸡汤就这么在徐向阳办公室放着,谢佳怡喝了点粥睡了后,徐向阳到客厅给罗海萍回了电话,心里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罗海萍的叮咛和嘱咐还让他不耐烦起来,马上打断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就匆匆挂掉了电话。徐向阳挂掉电话后,罗海萍有些没缓过神来,徐向阳的态度太差了,这种状态的他,以往倒是也出现过,但最近十年都没有过了,就是在徐向阳公司遇到难题,工作压力特别大的时候,徐向阳才会这样对自己,罗海萍心里想到的首先不是自己的委屈,反倒是担心徐向阳是不是又摊子铺得太大,公司遇到难题了,再想到徐向阳年纪都这么大了,还有高血压,万一压力太大中风可不得了,心就砰砰砰砰砰跳得很快,整个人都心绪不宁,想了想,还是叫来了小李,把自己又送去了公司,罗海萍再进徐向阳办公室的时候,看到自己中午送来的菜和汤一动也没动地放在这里,心里就更担心了,怕打扰徐向阳,也不敢再给他打电话,就在徐向阳办公室里,揪着心等,左等等不来,右等等不来,一直等到吃晚饭时间,还是没有见人,就打电话回家问,徐向阳也没有回家,罗海萍这心是越等越焦虑,就又给徐向阳打电话了,徐向阳正在炒菜,看到是罗海萍的电话,第一反应就是皱眉头,又是一个直接挂掉,罗海萍就这么在徐向阳办公室一直等到晚上10点,徐向阳都没有给她回电话。

罗海萍看着窗外海上的月亮,直觉告诉她,徐向阳可能有问题了,罗海萍脑子里一直闪现着那天从法国回家,意气风发的徐向阳,手不自觉地抖了起来,她马上用右手紧握左手,两只紧握在一起的手,还是在不自觉地抖动,身体和脸上开始出虚汗,这是极度害怕引起的身体反应。深呼深吸了几口气后,用手擦掉额头上的冷汗,很冷静地又给徐向阳打了一个电话,徐向阳看到又是罗海萍的电话,就对谢佳怡说:“我去快速处理掉”,说完,拿起电话,走出房间,关上门后才接起来:“喂,阿萍阿,家里出什么事了吗?”罗海萍也很平静地说:“没事,就是想问问你鸡汤喝了没,晚上回不回来睡的,你都好几天没回家休息了,还是要多多注意身体才是”,徐向阳脱口就来假话了:“鸡汤我下午喝掉了,晚上我就不回家了,还有事情要处理。”打完这通电话,罗海萍的心凉了半截,还有半截在抱着幻想,他说鸡汤喝掉了是为了让我放心,他也很有可能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啊。

女人在这种时候尤为敏感,更何况还是一同生活了快40年的两个人。罗海萍如果再懦弱一点,她完全可以骗自己相信徐向阳的鬼话的,很多女人,面对老公出轨的第一反应就是逃避,说什么鬼话都信,要知道,等在这里的每一秒是多么的煎熬,就好像有人拿着刀片在一片一片地片你的心,就是在这样的煎熬里,她等到凌晨2点的时候,心已经被片光了,离天亮还剩下4个小时,这四个小时,就是罗海萍死拽着不放的救命稻草,就好像她在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上,徐向阳在黑洞口,用一根绳子拉着她,她可怜地乞求者徐向阳不要松开手,把她拽上去,她不知道黑洞下面是什么,她在呼喊着“阿阳,阿阳,求求你,求求你了,把我拉上去”。当太阳出现在地平线上,美丽的日出对于罗海萍来说,是死亡的宣告,幻想的破灭,她羸弱地,颤颤歪歪地走出徐向阳的办公室,她尽力走到最快,她想要快点逃走,她不想以这样的情状出现在向阳任何一个员工的面前,那样就算有人毕恭毕敬地鞠着躬说:“董事长夫人好”,心里也会可怜她的,她不能这样被人可怜,她的自尊心不能接受,她没有叫小李,她没有钱,她只能一步拖着一步往家走,她拖了多久,拖了整整一上午才到的家,家里的保姆小琴看见她的时候,她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已经虚脱到快要晕倒了,是小琴把她背回家的,她长着嘴躺在床上,随着呼吸,眼镜一闭一睁,嘴唇在动,却发不出声音,小琴吓坏了,哭着说:“夫人,您怎么啦,我去给董事长打电话”,罗海萍拉住小琴的手,小琴擦着眼泪,有些不明白,罗海萍松开抓住小琴的手,示意她低下头,自己有话说,小琴跪靠在床边,把耳朵凑近罗海萍的嘴巴,好半天才听明白罗海萍说的是,“不要告诉董事长,去给我煮点粥。”

罗海萍是靠意志力撑回家的,这还要多亏了徐向阳年轻的时候给她的生活历练,她才不至于死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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