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放下笔,挑挑拣拣,抽出了一幅横批为‘学习进步’的对联递给她,说:“小姑娘,谢谢啦,我写了一天,才卖了一幅。”
赵伊腼腆笑了笑。
她付了钱,正准备转身,一怔,有两个小毛贼在货柜前偷东西。
见她看过来,他们动作没停,还凶神恶煞地瞪了她一眼,明目张胆继续偷东西。
似乎她的存在,并没给他们造成威胁。
老人埋头写对联,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赵伊抿了抿唇,随意抓起一根火腿肠,抬高声音,“付钱了!”
老人这才抬起头,两个小毛贼见状,连忙放下东西溜了。
他们走到门外,回头瞪了眼赵伊,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赵伊扶着柜台站稳,重重松了口气。
“老板,刚才那两个人是小偷,你快看看少了什么。”
老人一怔,气急败坏放下笔,开始骂街。
赵伊:“……”
外面机动车的轰鸣声嚣张呼啸,赵伊闻声往外看,一个少年跨坐在造型极张扬的摩托车上,前一秒还风驰电掣,后一秒立刻稳稳停在店门口,呼啸声也戛然而止。
赵伊脑子里莫名冒出一句诗——
千骑卷平冈。
好狂。
他长腿撑着地面,取下厚重头盔,带上了棒球帽,向店里走进来。
他帽沿压的很低,赵伊看不到他的脸。
他步伐慵懒,宝蓝色羽绒服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她视线放平,正好看到少年坚毅喉结。
她视线下移,他劲瘦修长的手夹着一支没点着的烟,虎口处一颗黑色的痣,在白皙的皮肤衬托下尤其明显。
赵伊愣了愣,这男孩很熟悉。
她还没来得及看他的正脸,他往柜台上一趴,语气也像他的人一样吊儿郎当,“怎么了老姜?”
赵伊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发车,来不及说什么就往外面跑。
赵伊走后,老姜气得胸口起伏,像个孩子一样告状:“刚才店里来了两个小毛贼,还好小姑娘提醒我,不然店都要被他们偷光,小姑娘,哎?小姑娘呢?还没找钱呢,一根火腿用不着50块钱啊。”
男孩将烟叼在嘴里,往摄像头处一瞟,掏出手机,手指划了划,说:“老子看看哪个贼敢撒野。”
他将监控倒退来看,目光一顿,眯着眼看画面,登时夺走老姜手中的50元纸币,夺门而出,柜台上留下了他手里那根烟。
“哎,左衡,你干什么去,对联写好了,拿走啊,别又打架进派出所啦。”
*
赵伊从小卖部出来后,有两只脏兮兮的小狗正在拾荒。
她看了眼手中的火腿肠,抿了抿唇,撕开包装,小心翼翼将火腿肠递过去,“给你们吃,不过你们别咬我啊,打血清真的很痛的。”
她怕狗,小时候被狗咬的恐惧一直支配着她。
她刚起身,不远处三五个男生堵住她的去路,为首的两人是刚才在店里偷东西的毛贼。
她抓紧书包袋子,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那个小毛贼搓了搓手,流里流气道:“哟呵,害怕了?刚才见义勇为的时候,胆子挺大的嘛?”
赵伊转身就跑。
身后传来污言秽语:“哎哟,这两条小细腿,跑哪里去呢?”
她的腿在抖,没跑出两步,重心不稳跌倒在地上。
身后传来一阵嬉笑声。
她正想爬起来,耳边嗖地一声,有什么东西飞过去,咚地一声,身后的嬉笑声戛然而止,换成了一阵哀嚎和谩骂。
赵伊回头看,又飞过来个碎石,那小婴儿拳头大小的碎石像长了眼睛的子/弹,准确无误打在那人肩胛骨上。
那些人捂着痛处,满脸戾气,骂着粗口冲过来。
赵伊回过头,砸人的是刚才在小超市的男孩,他懒洋洋站着,棒球帽反着戴,手里还有半块碎钻头,神色桀骜。
冬天黑得早,他背着路灯,影子拉得很长。
赵伊还没来得及想她在哪里见过他,他脸一冷,扬手将砖块砸过去。
啪一声,砖块又精准砸到那人的脚尖。
那人嗷了一声,疼得龇牙咧嘴,捂着脚直跳。
赵伊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下意识捂住眼睛,刚闭眼,身边刮起一阵风,而后传来肉搏的声音和人的哀嚎。
赵伊从指缝里悄悄看了眼,他一脸戾气,将人摁在地上揍,毫不留情。
和小毛贼同行的人傻眼了,愣在原地。
赵伊内心纠结,这时候如果跑路,会不会不太好。
可现在她好像跑不了,腿有点不听使唤。
被揍得嗷嗷叫的大哥争了一口气,说:“傻/逼啊,上啊。”
他猛然起身,一脚踩在那人的胸口,一手握着半块碎砖头,眼神凶狠又漫不经心,伸出一个手指嚣张地勾了勾,偏着头,扯着嘴角凉凉一笑。
他懒洋洋说:“一起来,爷爷教你们做人。”
那些人哪经得起挑衅,拼了命跟他厮打。
他身手敏捷,那几个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这时,哐当一声,从他的兜里掉出一个铁盒子,那铁盒子被乱战的人一踢,滑到了她的身边。
赵伊一愣,抓着铁盒子看了眼。
盒子似乎已经有些年头了,表面的蓝漆已经斑驳,露出金属色的不锈钢盒身,隐隐能辨别印在上头的是个多啦A梦。
她摇了摇,里面丁零当啷响。
猝不及防地,记忆的通道一下子就打开来。
他是左衡,她儿时的邻居,早上在教室里,班里的同学好像提到了他的名字……
这个铁盒子,是她小时候送给他放装冰糖的。
她跟他吵架的时候,他捏她的脸蛋时,她还咬他过虎口的那颗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