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还在那儿跪着,我也不想管他,径直就光着脚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脸,差点惊呼出声。
彼时我正一动不动地杵在梳妆台前和它大眼瞪小眼,还保持着那个俯身支撑桌子的动作魂游天际。
这是我吗?还真是偷偷被人打了吧?脸上红一块青一块的,伤痕横七竖八的大多数已经干涸,少数还溢着点点血丝,这无不昭示着这张脸的主人经历过什么。
但令我诧异的倒不是我这脸上的伤口,而是我的脸。
这张脸我再熟悉不过,却真的是陌生极了。配上这样的尊容我也不是没看过,就在昨天我也还才看过一回,并且如今正要打算再去看一回。
难道我不仅被人偷打了,脸也被人换了?
显然,这是完全不合逻辑的,却又不无可能。我呆呆的维持着那个动作,看着文攸君的脸出现在镜子里,不是不震惊的。任谁一觉醒来发现长得像自己死去故人的陌生人出现在自己眼前,自己还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仇敌还能保持冷静的好吗?
一系列诡异的事情让我有些难以消化,我颤巍巍地扶着椅子跌坐了上去,因为坐得有些重了浑身竟是像骨架子散了一样的疼。
“嘶—”我倒吸一口气,亏得我之前还当是落枕了,怎么就忘了这身子的异状!
这时候原来跪着的那人不知何时就一直候在我身后,见状一把将我捞起来护在了怀里。
“小心些”他低声道。我呆呆地看着他,被他这大费周章的举动吓到,也感叹于他身为男子竟有如此大的力气。我本该更加谨慎才是,然而听着他扑通扑通的心跳,脑子里空空的却是什么也没敢再想了。
而他似是发觉有些不妥后若无其事地将我放下,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拿过他脚边之前找来的鞋子给我穿上,末了不忘抬头看看我,对上我探究的眼神,他又恢复了那个糯糯的样子:“奴这就出去。”
不对劲,很不对劲。
当这个房间里就剩下我一个的时候,我又开始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了。心头是隐隐有一个猜测就要呼之欲出的,但这太荒谬了,我不敢相信的同时却又隐隐开始期待。
是了,打从我今早醒来起,一切都是那么的奇怪——
一身的伤痛,逝去的故人,不属于自己的脸,抑或说其实整个身子都不是自己的罢?再回想之前长欢的一系列奇怪的言语,想想我的这张脸,虽然伤痕遍布,却不难看出正是青春洋溢的好颜色,与昨日见到的那般死气沉沉是完全不同的。
而长欢也是正处与我相同的年纪,没有后来的那份沉稳庄重,多了几分小男儿姿态。
我不禁想起前世那个巫医故作玄虚的话来。因着他是钟沭子的师傅,连带着我对他也很是看重。
那时他一眼就勘破了我的女子身份,就连当时尚还是我随行医师的钟沭子都不知道。
他说将军的命格真是奇怪,常人生命线只有一条,您却是有两条交缠在一起。更奇怪的是其中一条到了中途就和另一条重合汇成了一条,看来将军的两世必有纠缠。
我奇怪道就算有轮回,两世是不同的人怎么会自己和自己有纠缠?
他蹙眉说这事怪就怪在此处了,他见过太多奇怪的命格,虽也听过见过双生线的,却是从来没有交织交缠在一起的。也有过从一个起点分发的两条,却是再无纠葛。
既然没有先例,我便又问他那些命格的人何解?虽然打心底里对这类东西不是很相信,但我很期望讨个好兆头。如果是好的自然欢喜,坏的也就全当听了一出胡话罢了。
他反问我可曾听过借尸还魂?双生线的前人有的便是此种境况。而待我再细细追问他已是摇摇头道是天机不可泄露,该来的自会来,到时我便知道了。还劝我放下执念,也放过自己。
我知晓这后半句话也有钟沭子的意思在里面,如今想来却不尽然。
或许……我的命格,和我的执念相关吗?
原先是对这命格之说毫不在意的,如今却是正视起来。借尸还魂的话……我难道借了文攸君的身子还了魂?所以才有两条线交织在了一起并且最后汇聚成一条也即我的灵魂文攸君的身子吗?
而且看样子似乎是重新来过回到了长欢还在的时候。难道是老天听到了我的呼唤让我重来一次了吗?
重生?多荒谬!我不敢多想,只是想通后也顾不上整理仪容仪表,就要直奔文家主厅,那下头有一座私牢,正是关着文攸君的那个。
我这一路不顾形象的狂奔自然吸引了诸多目光,而我却是顾不了那么多了,身上的痛感也荡然无存,心中的震撼是难以复加的。
只是还没跑到主厅,身后就传来我娘洪钟似的一嗓子——
“君儿!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当即一顿,但没收住力,被自己拌倒了。趴在地上,非但没觉得难堪,却似癫狂一样哈哈大笑起来。
我娘这才健步来到我身边,劈头盖脸又重复了一句“君儿,你这是在干什么呀!”
谁知我看见我娘,笑得反而更开怀了,我娘则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我不紧不慢地爬起来,凑到她眼前去仔细瞧她,好像她脸上有一朵花。
是我娘,活的,年轻张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