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柔夜里很晚才歇下，清早起身时也比平常稍晚了些，惜春叫店小二打来水洗漱，服侍在小姐左右，小姐今日穿了身藕荷色裙襦，样式简单，没有太多繁琐的纹路，如墨般的发丝乌黑亮丽，只一支珠钗轻挽，面上未施粉黛，唇上是淡淡的樱红色，清丽脱俗，淡雅风韵。

梳妆完毕，李怀柔低着头，青葱般的纤指理了理裙衫，忽闻外头一阵喧哗，惜春解释道：“小姐，是萧前辈醒了，醒来就哭着闹着，现在又不知出了何事，李麽麼一人招架不住，巧儿姑姑一早就去帮忙了。”

李怀柔轻道：“我们去看看。”

主仆俩开门出去，迎面撞上戚砚推着轮椅出来，惜春做惯了奴才，几乎是条件发射的想上前帮忙，戚砚微一抬手无声制止了她。

惜春退至一边，跟在两位主子身后进入房门，一室不大，触眼可及，萧望山就抱头躲在床塌之下，眼神闪躲，口中喃喃自语说着什么，听不太清。

巧儿正双膝跪在地上，弯腰轻声轻语劝说：“前辈出来好不好？巧儿帮前辈准备了好些美食，前辈出来尝一尝啊。”

巧儿手里捏着一碗鱼丸，诱惑着往床底下伸了伸。

萧望山双眼忽然睁大，挥落巧儿手里的碗，丸子滚落了一地，他抱头往后缩了缩：“不吃不吃，圆的，圆的，毒毒毒……”

萧望山人虽痴傻，但灵台尚残留一丝清明，他看见圆形的物什心里就怵得慌。李怀柔福至心灵，重新再桌上拿了一碗方糕，顾不得大家闺秀的仪态，双膝跪在地上，纤纤玉指从碗中捏起一块，萧望山盯着，连连摇头：“害我，害我，有人要害我，好疼啊，好疼啊……”

李怀柔见过正常时候的萧望山，眼看他疯疯癫癫，心里很不是滋味。

“前辈，这是方的，里面没有毒，你看……”李怀柔当着萧望山的面咬了一口，咽下后才轻声细语道：“前辈你看，我吃下去了，什么事都没发生，我还好端端的，我们不会害你的。”

萧前辈一愣，松开了抱头的手。

李怀柔小巧鼻尖嗅了嗅方糕，再接再厉道：“好香啊，前辈肚子饿了吧？我这儿还有好多，前辈出来吃啊，吃了肚子就不饿了。”

萧望山直勾勾地盯住李怀柔手里的糕，他在黑云镇流浪了两日，身无分文，人又痴傻，饿了翻翻客栈剩下的残羹剩饭，渴了喝喝嗖水，他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闻着美味佳肴的香气，一不小心口中分泌物就流了下来，再也受不住，他手脚并用爬了出来，夺过怀柔手中的碗，抓起一块糕，狼吞活咽的塞进嘴里。

惜春扶起怀柔，巧儿虚扶着萧望山在椅上坐下。

萧望山出事因他而起，戚砚于心不安，她吩咐巧儿和李嬷嬷好好照顾萧望山，才将目光从萧望山身上移开，柔和眼眸望向面前的怀柔：“膝盖痛不痛？”

李怀柔轻笑：“我哪有那么娇气，才跪了一会会儿罢了，萧前辈算我们的救命恩人，他变成这样，我们于情于理都该帮他，否则我寝食难安。”

戚砚笑，抓住重点：“我们？”

“殿下，难道不是吗？”李怀柔柳眉微扬，素脸娇俏。

戚砚听得轻轻一笑，关心问道：“饿吗？介不介意和我一道用个早膳。”

这世他也想和正常人一样和怀柔街市赏花，同室而眠，同桌用膳，把过去所有的遗憾都补回来。

戚砚弃用轮椅改用拐杖下楼，原先毫无知觉的小腿经过萧望山救治有了少许细微的反应，每踩一步在地小腿酥酥麻麻，脚底钻心的痛，对于这份疼痛他是喜悦的，喜悦的同时又觉惭愧。

他害了萧望山。

所幸，人还活着。

他下楼时与众不同的动作吸引了地下不少食客的目光，平民百姓最喜热闹，平日里街坊邻里有个什么事儿，隔天就传遍了整个小镇，这次也一样，他们见到戚砚全都发出了低低的嘲讽声，交头接耳的在偷偷议论，戚砚长相俊美又怎样，奈何是个瘸子。

戚砚曾经当了十年瘸子，到如今细碎的流言蜚语已经进不到他耳里，对他造成不了任何伤害，反倒底下一群人可笑又可悲，他的眼眸平淡无波，居高临下的轻飘飘往底下扫视了一圈。

这轻描淡写的一眼莫名起到了震慑性，分明是个空有长相的瘸子，怎会给人一种高人一等，不敢直视其颜的感觉。

李怀柔比戚砚矮上一个头左右，她的脑袋只到他肩头，怀柔身姿纤瘦妙曼，立于戚砚身后，被他严严实实遮挡住，从底下看俩人紧密相贴，全然看不到怀柔的容貌。

戚砚忽然站立不动，李怀柔往边上挪了挪脚步，娇艳容貌尽显在人们眼皮之下，看好戏的人瞬间倒吸一口凉气。男人之间暗暗较劲的，除了金钱地位，剩下的就是女人，如果谁能娶到名动天下的妻子，那作为丈夫的定也风光无限。

哪个男人不为美色所惑呢？

天下男人一般黑，哪个男人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