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金花炖了一只老母鸡,炒了好大一盘子蒜苗炒鸡蛋。赵正只吃了一口,便差点流下泪来——是内味没错!
这味道大概有十年没有吃过了。外公钱得用酗酒伤身,年轻的时候落下了不少的病根,最终没能挺过2009年的新年,死于直肠癌。外婆高金花自从钱得用去世后便郁郁寡欢,整个人变得沉默寡言,最后死于2011年的一场车祸。
赵正一想到这些心情就莫名地低落,高金花还以为菜没烧好,一个劲地陪笑脸。三个人这顿饭吃得气氛有些尴尬,好在没吃几口,厅屋的门“吱呀”一声又开了。
赵正一回头,却见门口进来一个身材颀长的小年轻。年纪二十一二,肩上扛着扁担,扁担两头挂着两只箩筐。赵正一愣神的功夫,那小年轻已经到了饭桌边,两眼放光道:“吃什么呢?几里外就闻到了香味。隔壁明花婶婶还说我们家来了客人?是给我说亲的吗?”
“滚滚滚!”钱得用一筷子飞在了小年轻的脑袋上,“你有钱讨老婆?这是瑞文的数学老师,来家访的!”
赵正迎着小年轻的目光看了过去,脸上顿时堆起了一朵花。
来人名叫钱程,钱瑞文的大哥,赵正的亲大舅。在赵正的印象里,他大舅算是个知识分子,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三十郎当岁才结婚,一直在生产大队干会计。
赵正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称呼,于是张嘴喊了声:“钱会计!”
“会计?”钱程一脸疑惑,看了看身后,没人,“你喊我会计?”
“啊,你不是会计吗?”赵正愣了愣,“钱瑞文说的啊!说你是大队会计!”
“你听她胡说,八字还没一撇呢!”钱程笑得很腼腆,“年前才报的名,成不成不是还要考试吗?”
“是是是!”高金花一边给钱程盛汤,一边说到:“赵老师可不能听瑞文吹牛。”
“总会是的,就当讨个彩头,提前叫了。”赵正注意到钱程挑回来的箩筐里有一些东西在动,仔细一瞧,原来是两筐黄鳝。钱程喝着汤说:“今天早上出去在田里挖的,冬天黄鳝好挖,找着洞了两铲子下去就能挖一窝,都不带动的。”
赵正点点头,问:“这黄鳝现在能卖上价钱吗?”
钱程一说起这个就来劲,饭也不吃了,汤也不喝了,蹲在地上从框里捞出一条大拇指粗的黄鳝来,道:“你看我挖的黄鳝,个大条顺,剖了少说二两肉。不像钱斌他们,挖的都是小崽子,他们那个卖五分钱一斤都不定有人要,我这个,至少四毛。”
钱得用在一边泼冷水:“就你能!谁花四毛钱买黄鳝?有这钱砍一斤肉吃不香吗?”
“爸!”钱程不乐意了,“现在城里拿工资吃饭的,跟我们不一样,他们现在生活水平好了,吃肉已经不满足了。去年钱斌弄了一只鳖,卖给信用社食堂,你猜多少钱?六块!”
“放屁呢!”钱得用咋着嘴,脸红脖子粗:“我怎么没见到钱?”
赵正看两人说着说着就说漏了嘴,顿时就捂着脸乐了。
钱斌嘛,他二舅来着。六块钱巨款,敢私吞?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钱老虎还不得把他吊起来打?
“那不……那不……”钱程也察觉了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这不钱进说想要买自行车,老二就存起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