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楼的掌柜最近过得很苦，挖了一罐子糖吃嘴里都甜不起来。楼下的人来来往往，看起来热闹非凡，有食客闻名而来，刚要进店，跑堂的还没来得及招呼，门外就有人拉着把最近发生的事说得清清楚楚。

什么掌柜的强买强卖人家小店的卤味方子啦，什么仗势欺人碰瓷污蔑啦，什么欠钱不还天理难容啦，对食客来说，最不能容忍的其实只有一个——

“什么？清风楼连自己的招牌菜都没人家做得好吃？你说的店地址在哪儿，走走走，带我去！”

掌柜的欲哭无泪，嘴里叼着颗麦芽糖，看着还没进门的食客脚一抬就走了人，前些日子还熙熙攘攘的大厅里头干净得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他气得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该！让你净出馊主意！”

这不，人没算计着，自个儿倒霉了吧！

门口拉客的人其实不是人，是棠月最近抽空做出来的简易傀儡，纸片剪了个形状，掐个口诀就能走动说话，只是没有魂，比起普通人来多了两分死板，要是有人仔细看，就会发现这几个古代水军连眼珠子都不会动。当然，也没有人仔细看这个。

棠月的目的十分明确，如果只是为了逼出韩双，她没必要逼着清风楼破产。可对方一而再再而三挑衅，为了节约时间，还是让对方破产好了。

天下第一黑店借着这股东风乘风而上，顾客盈门，连附近的小商贩生意都被带动起来，对棠月感激连连。

前有凶神恶煞扫地僧，后有貌美如花小神仙，加上新来的廉价账房先生，三个人撑起了黑店的一片天。

也正是开始工作的第一天，劈柴劈了一早上的燕北在后院里看到了自己走失多时的兽形本体。

退化成幼年体的小白虎一身是伤，但在精心照料下已经有了几分神兽的威风模样，不仅可以趴在棠月肩头小憩，还能一顿连吃三碗饭，这过的是什么神仙日子？

燕北靠在墙上看了半天，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

同人不同命，分明是一个人，凭什么落难的剑修不如虎！

察觉到燕北的目光，白虎投来阴森森的一瞥，四只脚爪扣住棠月的手臂，警惕排斥地瞪着他，仿佛是在守护自己的领地，不准他人侵犯——简直莫名其妙！

燕北翻了个白眼，拎着个算盘，走了。

爱钱归爱钱，棠月从不苛待长工，该有的福利可是一点都没少，一天四顿饭，足量的夜宵就加在打烊前。

韩双风尘仆仆赶过来的时候，店里正在分享夜宵。

因为来了新人，今晚的夜宵格外丰盛。

棠月取了一块腌好的火腿，切成四方模样，用刀尖剞成小方块，皮朝下放入碗中，加清水没过火腿，上蒸笼蒸了一个时辰。

她做菜有自己的偏好，惯常爱用腌好的火腿提香。买来的火腿不够肥美，味道也够不到她的要求，棠月就自己准备了一批上好的猪腿腌制多日，存留起来备用。

等到火腿被蒸出汤汁，就加入冰糖、清汤继续蒸，然后加入白糖莲子，去除卤汁，放入盘中，将锅架起，烧旺火，舀入猪油，待油五成热，加松子炸至金黄，取出。将卤汁加蜂蜜烧沸，加入糖桂花，搅匀，在火红的火腿上浇上蜜汁，撒上金黄的松子，便成了一道香气远播的蜜汁火方。

扑鼻的香味会唤醒更大的饥饿，这一点燕北今日才知道。他舔舔唇，迫不及待道，“掌柜的，能吃了吗？”

棠月看他一眼，摇摇头。她提起一条鱼，短短三秒，完美地将鱼骨和鱼肉分离出来，刀法看得人眼花缭乱。

锅里熬着清汤，加了油葱、瘦肉配煮，加入冬菇、笋花、炸过的鱼骨和少许麻油，鱼肉捣碎，加入姜汁、蛋白、食盐，捣成鱼泥，猛力搅打，加入盐水，捏成鱼丸，放入竹盘上笼屉蒸。片刻后取下，在沸汤中煮熟捞出，盛在碟子里，推到几人面前。

那鱼丸色如白瓷，脆而不腻，弹性极佳，表皮上裹着一层饱满的汤汁，汤汁鲜美，令人食指大动。

燕北知道她手艺好，之前就偷吃过她做好的面，只是棠月早上口味清淡，吃的汤面在他看来没什么滋味，加上他那时腹中饥饿，匆匆几口就吃了个底朝天，完全没尝出味来。一直到了此刻，他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小小一家店竟然能干得过成名已久的清风楼，单是这两道菜，就足以证明老板娘的本事。

“掌柜的，能吃了吗？”燕北再一次问道。

慧空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新来的人果然没见过市面，像他这种店里的老员工，早已经做到面上波澜不惊。

当然，慧空选择性地忽略掉自己第一次吃到白玉盖珊瑚时是何等的震撼。

棠月把鱼丸和火方推到几人面前，点了下头，“吃吧，吃完还有事做。”

几个人只听到一个“吃”字，立刻埋下头去，吃起饭来如同风卷残云，两人一虎竟然吃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棠月看得好笑，舀了碗汤，小口吃着鱼丸，琢磨着下次试试新配方，也不知换一种鱼会是什么滋味。

只可惜，还没等几人吃完，大门就被外来的人踹开，进来的人正是等待多日的韩双。

棠月掐着时间，刚好吃掉最后一颗鱼丸，另外几人却没料到突然生变，桌子被人踹了一脚，没吃完的鱼丸叉在筷子上，咕噜噜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虽然地上没有灰，但也不能再吃，十分可惜。

燕北一顿，恍然间体会到自己砸掉厨房时老板娘的心痛之色从何而来。

他勃然大怒，拍桌而起，语气不善，“来者何人？”

是哪个大胆狂徒，胆敢重伤我方鱼丸！

“不认得我？我是你祖宗！”韩双冷冷一笑，一脚踩在鱼丸上，将那颗丸子碾得粉碎！

又一个祖宗？！燕北被这熟悉的台词噎住，当即回头对棠月挤眉弄眼：这人不行，比我差远了！

棠月对他扬了扬眉毛，眼中含着一点戏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