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对、对不起,族女大人,我……咳,我没事,我就是……有点困,我回去睡觉了。”
他说完,转身回屋又关上了门。
阿伊塔才刚抬起的两手尴尬地停在空中。
人说话可以很快,声音可以无处不在,而她却只能比划,因此,若是乌伽什不想听她说话,她完全没有办法。
阿伊塔从未感到这样巨大的无力感,仿佛整个人生都没有了希望。
她浑浑噩噩,转身回了自己竹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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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冷清了许久的仡濮寨终于迎来了热闹。
力青昂给成、乔送饭、送药时,眉眼带笑;
成雪融正感叹着自己“睡功过人、从天还亮着睡到天都亮了”,看到力青昂,顺口问了一句。
“昂大叔有什么喜事呀,这么高兴?”
“他们回来了。”力青昂回答,放下手里的药。
“今天的药有点苦,姑娘忍着,记得一定吃完啊。”
说完他就走了,也没说回来的到底是谁。
乔佚只管琢磨那药,昨晚族长大人偷偷来给成雪融把脉,今天药就变了,可见这是族长大人亲自开的药方子了。
他端了药递给成雪融,“快喝吧,凉了更苦。”
成雪融确实任性,都事关自己性命的大事,她向来是不敢任性的,一脸豪迈地接过,咕咚咕咚把那黑糊糊的药汤灌了下去。
啊,真别说,今天这药,可不单单是苦,还散发这一股子腥臭味,特别恶心。
她赶在自己将要呕出来之前,塞了一颗和药一起送来的甘草梅子进嘴里。
然后才叫乔佚:“我们也去看看吧。”
“不急,先吃早饭。”乔佚把粳米粥、蘑菇酱一起推到成雪融面前。
自他们来到仡濮寨,一天三顿,不管吃饭、喝粥,吃油条、喝豆浆,总有这道蘑菇酱放在一边。
“啊,这可是我最喜欢、最喜欢的酱呢。”成雪融一看就来了食欲,“来,无双你也多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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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早饭后,两人走出竹屋,往高脚楼下眺望,就看到了所谓的热闹。
是四位祭司回来了,乌步昂、乌武相、乌回格,以及他们的幺叔力其什,从元荈府回来了。
力其什在鎏京呆了十八年,虽然年年都有回来,但每回都是来匆匆、去匆匆;
这回终于彻底结束了漂泊、落叶归根,他抱着老妻阮嬷嬷的牌位,擦眼泪的动作一直没停过。
成雪融远远地看到了,先头痛了起来。
“啊,真是龙生龙、凤生凤啊,你看看,十五随了他爹的,也爱哭。”
然后再看,没发现乌伽什的身影,松了口气,忙拉着乔佚去了。
“走走走,趁着十五还没来跟阮老板抱头痛哭,咱先去问问元荈府的事。”
乔佚一边往下走一边提醒,“要叫什祭司了。”
“啊,对,是什祭司。”
成雪融挥手大喊:“什祭司,你好啊。还有,三位小祭司,你们也好啊。”
四人闻声转头,看到成、乔二人,齐齐行礼。
其中,尤以力其什为甚,别人都是行的常礼,他膝盖一弯,竟行的跪礼。
成雪融忙把他搀起来。
“什祭司,听说大成朝廷派去周尧和亲的太长公主死了?哦,还有件事我得跟你说说,我其实是仡濮族人,我的名字‘阿傩’正是族长大人帮我起的。”
言下之意,即她已不再是大成公主。
这是提醒他,别再动不动地就跪她了。
力其什点头,“老……这两件事我都知道了,回来路上乌布已经跟我说了,刚刚昂大哥还提醒了我。”
他口中的昂大哥,就是力青昂了。
力青昂年岁半百,力其什才过不惑,确实当得上一声大哥。
再加上年岁都是在四十到五十之间的力图相、力丹格,想想这兄弟四人跪在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族长大人面前时的场景,还真是毫不违和。
成雪融问:“对了,你们都回来了,那元荈怎么样了?瘟疫控制住了吗?”
“控制住了。”乌步昂上前来回话。
“周尧士兵感染瘟疫的越来越多,刚开始还有力气突围,被将士们围住了,后来慢慢地就没力气了,再然后就只能趴在城头求我们开城放他们逃生。”
“但士兵、百姓都恨着周尧军,也害怕瘟疫,不用马参将、黄参将下令就把元荈围得牢牢的,一个都没让出来。”
成雪融点头,没有多说。
这一刻,她忽然庆幸自己离开了,避到仡濮寨来。
否则,叫她看着周尧士兵垂死挣扎、苦苦求生,她不知自己会如何。
诚然,这场瘟疫战是她提出来的,她的目的就是全歼周尧军;
可真叫她眼睁睁看着周尧士兵发病、挣扎、哀求而不施援救,她的难过也是必然的。
每一条生命都值得尊敬,周尧士兵并没有罪。
“我只愿,从此世间无战争。”她声音低沉,含着哀痛。
乔佚偷偷拉了拉她手,看着她的眼里不但有赞赏,更有感激。
“以战止战,虽战可也。你,至少给了大成和周尧两国百姓一百年的安宁。”
周尧国遭此重创,起码要十年时间休养生息,而大成凭着火药崛起,趁机壮大,从此周尧再不能成为大成的威胁了。
“嗯。”成雪融吸吸鼻子,释然笑了。
“对了,十五还没来吗?昂大叔,是不是该叫个人去找找他,他失踪了好久。”
“已经叫他了。”力青昂手搭凉棚望了望,“他来了。”
“乌伽……”
“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