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我学做烙饼也不是为了你。”
越崇武:“……”
还能不能做兄弟了?
“说吧,叫我来到底什么事?”
“……”越崇武神色一瞬间凝重。
“如果你没想好怎么说,那不如让我先说。”
“嗯,你先说。”
乔佚喝了口酒。
“我想跟你告辞,明天,我要带雪儿回百里堡。”
越崇武猛抬头,“你要走?”
想了想,眼神忽冷,“是老卫叫你走的?”
是卫子凌叫他走的吗?
不是,卫子凌是叫的成雪融走。
成雪融并不愿走,但成雪融也答应了会走,于是,他先来跟越崇武告别。
“老卫什么都没跟我说,只是,雪儿毕竟时日无多,既然你无需帮忙,我便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你说得对,在北越的时间确实……挺浪费的。那、老白!不浪费都浪费这么久了,你能不能听我的,等我几天?”
“等你?”
“是啊,我今天叫你吃两熟釜,本来是想跟你说,让你准备一下,明天就跟我回莱安的。结果……总之,你等我几天吧,等我回了莱安,把事情交代一下,我就跟你一起去百里堡。”
越崇武如今毕竟是北越太子,乔佚哪敢就这么答应带着他走?
沉吟着。
越崇武又说:“其实,我叫你过来,是想告诉你平大夫的事。”
“平大夫,全名华清平。”
姓华的?
莫非是……
啊,不是!不可能是!
“你猜到了?对,她就是!她是北越现任国医华颂的……私生女。”
“自有北越、就有国医。国医华氏从不收徒,医之一道,历来是父传子、子传孙。”
“说来,这华氏也是厉害,一个老子、一个儿子、一个孙子,两百年来都没出过错。”
“真没出过错?”乔佚问。
仡濮族塔氏一脉中了诅咒,数百年间只有女脉单传,已经够奇怪了,这好好的国医华氏,两百年来就只有老子、儿子、孙子,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越崇武也这么说。
“国医也是凡夫俗子,凡夫俗子有的三妻四妾、儿孙满堂,他都有。”
“他跟其他凡夫俗子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除了家里的正妻嫡子,其他大的小的他都不认了而已。”
“要说,这华氏也是厉害,那么多子子孙孙啊,每一个都学了医、有安身立命之道,却没一个知道自己实际是姓华,这真省了不少麻烦。”
“就这样,两百多年过去了。”
“终于,轮到华颂了,华颂这人……用你家那只母老虎的话说,他就是华氏一族的泥石流!”
“他洁身自好不乱搞、到了年纪不成婚,人家逼他,他就说自己不会生娃娃。”
“然后,顺其自然地就收了一堆徒弟。就连我兄长,后来也拜在了他门下,国医所也因此壮大。”
“不得不说,这个华颂啊还真是心胸豁达、心愿宏大,他认为前几代国医欺骗世人,他想将医术广授天下、发扬光大,就为了收徒弟,他败坏了自己。”
“我兄长说,与其定义华颂是个大夫,倒不如说华颂是个先生,他一生行医少、授医多,桃李满天下,他虽没有直接救人,但因他而得救的人却更多了。”
“哦,扯远了,咱今天要说的是华颂的私事哈。”
“华颂二十岁豪言不娶、豪了十年,然而,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终于,他三十岁的时候,跟他女徒弟好上了。”
“师徒不伦啊,这时候他就算想娶也不能娶了,只能偷偷摸摸的,嘿,还把女徒弟的肚子给偷摸大了。”
“这女徒弟未婚先孕,为怕事情败露、累及华颂,啥也不敢说就揣着华颂的种跑了。”
“三年后托人送回来的,就只有一个女娃娃和一纸绝命血书。”
“猜到了吧,这女娃娃就是清平,是华颂的私生女。”
“我兄长第一次跟我说起清平,是说华颂给他找了个侍药,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孩,年纪比他小、身子比他弱,但在医术、药理上特别有天分。”
“那时候我没问清平姓什么,太子侍药而已,再有天分也是下人,谁管她姓什么,她就只叫清平。”
“那些年我也很少回京,跟我兄长一年半载的才有见一次,但每一次他都会说起这个叫清平的侍药。”
“我看得出来兄长很喜欢她。那侍药及芨时,我才十三岁,我叫我兄长将她收房,我兄长骂了我。”
“他说,在他心中,清平是他的妻,须得明媒正娶,轻易不可亵渎。”
“他要娶下人为妻,就等于北越要尊下人为国母,这绝对不可能嘛,那段时间,我兄长很忧郁。”
“我呢,又走了,一年多后再回来,终于见我兄长开朗了,一问,才知道原来那侍药出身并不低,她其实是华颂唯一的女儿,华颂已经将一身医术全传给了她。”
“然后……”
“没有然后了,那次我走了之后,再回来,我兄长已经下狱,什么侍药、什么清平,我也没注意。”
“再然后,就是我这次回国。”
“实话说,我都已经忘了清平这个人了,是老卫跟她相认,老卫十二岁就给我兄长做了少保,其时我兄长十一岁、清平十岁,他三人可说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
“说起来,清平作为我兄长的侍药,她跟卫子凌一样,名字都已经死了。”
“当年是华颂用诈死计将她救出,出来后她三番几次要去喊冤、劫狱,华颂不得已将她软禁。”
“她在一次出逃中摔断了腿,因此落下这腿疾。那时候,她才十七岁。”
“她就和这世间所有人一样,以为我兄长还活着、逃亡着。”
“她想去找他,但华颂不肯她走、她跛着脚也走不远,因此,她就换了个方式,想叫我兄长自己回来。”
“她以男儿身拜入国医门下,成了国医华颂的关门徒弟,借着这个身份,走上朝廷、接近皇室,想要查明乌头案的真相,还我兄长一个清白。”
“她相信,只要还了我兄长清白,我兄长就能回来。”
“可我兄长已经死了,就算真的还了他清白,他也没法回来了……”
“我呢,我是根本没想再查乌头案,我兄长临死前也说了,不要去查其中的真相……”
“所以,这样也好啊,起码清平她还有个希望……”
“说真的,我挺怕的,我怕一旦清平知道我兄长已经死了,她会活不下去……”
“这,就是我为什么拦着成雪融说那句话的原因,我兄长已经死了的事,绝不能叫清平知道。”
这,就是清平全部的秘密,是越崇武、卫子凌努力为清平守护着的秘密。
越崇武说得沉重,乔佚听得也沉重。
“老白我问你,像清平这样的女子,值不值得我尊敬?”
“当世人都说我兄长不忠不孝、弑君谋逆,她坚信我兄长无辜!”
“当她自己千辛万苦逃过一死,她爬起来立刻就要去做的,就是洗刷我兄长冤屈!”
“为了我兄长,她十七岁就落下了腿疾!”
“五年,五年来,她天天伪装着,混在一帮臭男人之间,就为了帮我兄长查明冤情!”
“她才二十三岁呀,可她却没想脱下这身男装,没想嫁人、没想生儿育女,她就等着我兄长!”
“你说,这样一个女子,就凭着她这份情义,她值不值得我尊敬、当不当得起我喊她一声‘长嫂’?”
乔佚点头,紧紧抿唇,声音虽低但掷地有声。
“她值得。你的意思,我也懂。”
“可是,我不懂,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们平大夫的秘密?你明知我和雪儿只想帮你,你一片好意想保护平大夫,难道我和雪儿会反对吗?”
“谁知道呢?”
“嗯?”
“不是,我不是说你和成雪融会反对,我的意思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老卫他会反对叫你们知道平大夫的秘密。”
“哦,是老卫他不肯让我、和雪儿、知道平大夫的秘密?”
乔佚不由自主强调了“雪儿”两字。
他有直觉,卫子凌之所以不肯说出清平的秘密,目的并不在他,而是在成雪融。
可成雪融跟清平之间有什么关系?
成雪融就算是跟越崇文也没关系啊。
卫子凌到底想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