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遥陈词总结:“后来他根据此人样貌询问附近百姓,真有知道的,说叫做‘澜凝冰’,是位神出鬼没的琴师,再派人去找,那人却遍寻不得了。”
楚栖打断他:“有没有现实一点的展开,不要太童话故事。”
明遥委屈道:“罗纵就是这么告诉我的啊!还说了不止一遍!罗纵说他浑浑噩噩地回了京,心中却一直徘徊着那道白衣琴音,也因此……澜定雪第一次出现在风光楼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打着心眼去交结,从不落下一场他的琴宴,还将他引荐给圣上,就连出事的那天晚上,他也——”
明遥的话卡在喉咙里。
楚栖敏锐地捕捉到关键字眼,但有人比他更敏感。
澜凝冰疾声呵斥:“出事那天晚上怎么了!”
明遥捂着嘴巴疯狂摇头,也不知澜凝冰能不能看到,干脆像缩头乌龟一般缩在楚栖身后。
楚栖感受到身后紧张的颤抖,分外无语,他是真的不知道明遥是真傻还是装傻了。蒙眼弄琴之人,听力定然超绝,何况看澜凝冰轻而易举地收拾风光楼众人,说不定也有武功底子,怎么会听不到他们谈话?解释身份的话听到还能就地求证,但明遥怎么就能这么简单地说漏嘴呢?
楚栖只好给瑟瑟发抖的自家练习生紧急公关:“澜公子,先别急,我会帮你查清的,这不就有线索了么?不过在此之前,还要确认一下,你就是遥遥说的澜凝冰?那个……在海上抚琴吟歌的?”
澜凝冰道:“是又怎样?但他说的甚么罗纵、甚么船舰,我是记不得了。”
楚栖木然地想,就算抚琴吟歌是真的,平息风浪也一定是夸张滤镜,假若他真有那么大能耐,此刻也不会一筹莫展了。
“是便好,如此也方便咱们商量。”他狠心地将明遥拖至身前,又侧首对鸨母道,“想要解决事情,就原原本本地将那天发生的事情告知与我,不要做一点隐瞒。——柴斌,先将那些人的绳索解了,然后看看地上的人需不需要救治。”
鸨母见澜凝冰并未出手阻拦,也连声喊人松绑,吩咐过后,才踌躇着道:“世子,既然是同您讲,那我说具体一些也无妨。”
“咱风光楼每月十五的晚上,都会举办一场‘风光宴’,从酉时一直到亥时,期间并无间断。那宴上,楼里最好的姑娘公子,无论是会唱会跳,还是会弹曲会作诗,都会展露一手才艺。这其中,又以定雪的琴音为开场和压轴。”
“六月十五那夜也是如此,开场进行得十分顺利,定雪展露过一手后,将楼中气氛推向了最**。不过中间一些时候没他什么事,他便去歇息了一阵——去了哪儿我是真不晓得,那不正忙着呢!之后谢幕,又由定雪弹曲,到这时候还一切如常呢。”
鸨母说罢,顿了一下,她身后有几个姑娘补充:“不,有点奇怪的,他弹错了好几个音。”她们亦是这儿的乐师。
鸨母接道:“是有这回事儿,但因为不怎么碍事,我也没想太多。定雪奏完,风光宴便也结束了,陆续走了许多人,但也有不少客人留下,点一些红倌人过夜。定雪自然是不用陪夜的,但那日——”
提到最关键的点子上,鸨母又卡了,支吾半晌,她才艰难接道:“但那日,有人请他入房独奏一曲,定雪便去了。那客人是老主顾,和定雪也是旧相识,我们早已见怪不怪了,根本没有多想。谁知没过多久,那厢房里传出一声惊呼,我都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风光楼已被卫兵团团包围了起来,簇拥着里头的人快速离去。我勉强凑进去看了眼,却发现澜定雪七窍流血地倒在地上,可还没来得及上前确认,又立马有人将他的尸首裹走了……那之后接连来了好几队卫兵,楼里的人一个也不准走,搜查、封口,折腾到了早上,却又像无事发生过一样撤离了。”
澜凝冰喝问:“那房中是什么人?!”
鸨母闭紧了嘴巴,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眼神却很有指向性地不住瞥着明遥,示意问他。
明遥掌中冒汗,想要继续缩到楚栖身后,却已经被他强行拎了出来。
“你说罢,我也想知道,至于么,这京城还有谁是你家我家得罪不起的吗?”
明遥的眼神更加绝望了。
他的视线瞟到天上,并用力抬了抬眉毛。
但此刻楚栖没在看他表情,只有澜凝冰沉默不语。
楚栖是在思考。明遥都已经说过了,澜定雪,罗纵,出事那天晚上,有关系。
他问道:“你说的那个罗纵,是罗太尉的儿子吗?”
“是呀,不然还能有谁。”
“……”
事情还挺棘手的。
这罗太尉,则是朝中另一位权势颇大的人,实权掌控京中兵力调度。他曾是镇南将军,一直与楚静忠看不对眼,后又受今上提拔,也是皇帝的一位心腹重臣。
然后显而易见,其子卷入了澜定雪之死的谜团中,还有可能是嫌疑人,明丞相之子作为目击证人,正在犹豫要说多少,而他,敬王世子,正准备主持公道。
多么隆重的一场大戏,倘若不曾封锁消息,势必会成为京中接下去数月的热点话题。
——但我为什么放着好好的男团不去搞,来淌这趟浑水?楚栖自我发问。
柴斌此时给那些人松了绑,又安置好了受伤的侍卫,凑近楚栖身边,将一团纸条塞给了他。
楚栖握紧了,并未立即展开,而后紧接着,他听见澜凝冰道:“既然如此,只要找到这个罗纵,一切便可以真相大白了,对么?”
澜凝冰的声音倏然变得更加古怪喑哑,甚至透露出了丝丝寒意,瘦削的手指在琴弦之上缓慢划过,却仿佛像在测试刀刃的锋利程度。
楚栖不由得看向他,却再次被那“5543”的神仙数值激得有些头晕目眩。
——得想个办法把这人拐进男团!
他打定主意,问话的声音也有力不少:“小明,你知道罗纵现下在哪吗?”
“我……我……只知道他在宫里头当值,具体哪天休沐是不清楚。”明遥疯狂给他使眼色。
楚栖会意,又问鸨母:“他这几日又可曾来过?”
“……有过,但并未要人,只一个人要了间僻静房间呆着,不多时便走了。”
楚栖又思索了一会儿,客气地对澜凝冰道:“我大致了解了,放心,我这就去寻他,定会求个水落石出,不让令弟蒙受不白之冤。不过还请澜公子先在风光楼等候些时日,千万勿要冲动。”
澜凝冰闻言,竟是冷笑了一下:“可以,我便在此等你消息。”他微微侧首,转向鸨母的方向,“今儿你们的‘风光宴’还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