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冰雪消融,露出了泥土。山中却还有残雪未消。平安来禀报方知非:“他们都到了,在镇中等你。”
于是方知非起行下山。
这是他与无相一战而回山后,第一次下山。
走出暂远红尘的山门,走下山门外那最后五级台阶,又行三步,方知非停下了脚步:“平安,你立刻回去,把红药找来。”
平安心有疑问,欲问时,方知非面沉如水,周身如寒铁散发冰冷的气息,他低垂下眼帘,说:“别问,立刻去。”
平安应是,再不迟疑,迅速转身回山。
方知非等他走入山门,才再次举步。
天气虽然还冷,砂土路两旁的菜田里,已经有几位老农在辛勤耕作,有的在给菜地松土,有的在给菜地施肥,等天气再暖和些,应该就可以下种了。
一步、两步、三步……方知非一边慢慢走着,一边随手解开了披风的系带。忽然他一把扯下了披风,以手掌为中心,旋转。一个人影顿时被包裹在披风之中,下一瞬间,披风粉碎四散,方知非与来人同时定住身形。
黑沉沉的刀身狭长,带着奇异的弧度,刀尖浅浅刺入方知非的喉咙即停,因为方知非左手手指已经捏住了刀身,而右手的食中二指,正经点在来人的左胸口处。
木质刀柄也是黑沉沉的颜色,持刀人是一位干瘦的老人,头发和胡须都已花白,露在衣服外面的头脸和双手的肌肤,皴皱如风干的枣皮,他满面都是愁苦神色,全身裹在满是补丁的老棉袄里,一件脏兮兮半灰不黑的羊皮褙子,裹在老棉袄外面,被方知非指上左胸口后,全身就开始一分一寸地往低矮里缩。
他收起刀,后退两步,弓着腰好似驼背一般,一声长长叹息,活像老农面对耕作了一年却颗粒无收的农田,又痛心又无奈又失望。
“唉!可惜……。”
方知非用收回来的手指,按住喉咙处那个又浅又短的伤口,微笑道:“不必失望,你还可以找下一次机会。”
老者用不持刀的那只手,抹了抹脸,却是抹不去那一脸愁苦的皱纹,说:“为了你,我遍寻西域,废了无数黑曜石,才造出这么一柄刀来,然后我等了将近十年,才等到有人买你的命,正合适你又受伤……再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唉!”
说完他从袖中摸出一块破布来,把刀身缠了缠,又从怀里摸出布条,把刀绑在后背,做完这些,他转身就走,脚步蹒跚,弯腰驼背,看起来又衰老又疲惫。
方知非看着他的背影,笑容变得更深了些。他的手指一直按住自己的喉咙没有放开。
红影一闪,红药快速冲出山门,来到方知非的身边,老者的身影在道路那头依然可见,摇摇晃晃。红药怒色浮现,伸手握住了背上剑柄。
方知非伸手按住了她握剑那只手,说:“算了,让他走。”
红药怒道:“哥哥你也太好说话了!”
方知非道:“他来也有好处的——作为销金窟第一号杀手,他这算是在我头顶,贴上了猎物标签,其他人哪里还敢出手——少了多少麻烦。你有生气的功夫,还不如使几招回春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