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宫现在有弟子二人，加上钟离昧和于秋水和钟离素素一家子，再有的就是十几名各种司职的仆役，这些仆役年纪都挺大，在沈芸看来，没有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仆役。所有这些人当中，每天把自己收拾的最利索整齐的，当属大师兄管为中。

钟离昧是个典型不怎么修边幅的人，师娘于秋水也不太注重穿衣打扮，对女儿自然也是如此。沈芸也不怎么在意衣着，只要衣服上没有污渍，头发梳的不乱就好。李玉成是个无时无刻不在琢磨他那些小玩意的人，吃饭时都会端着碗忽然就开始发愣，然后举着筷子比比划划，有的时候走路都会莫名其妙掉到沟里，衣服上有了破口他也照样穿着，还是师娘或者沈芸看见了，叫他换下来，给他缝一缝。

管为中的衣着并不华贵，颜色也都很低调。沈芸看得出他喜欢穿质地好的衣料，他的衣服比丹阳宫其他人都要干净，少有压痕和褶皱，袖口和衣领一层层整洁地交叠，一旦染上无法洗去的污渍，这件衣服他就再也不会穿了。

管为中在丹阳宫中有自己独立的书房，他自己打理，案几和书架上，书本和卷轴排列有序，笔墨纸砚、镇纸、锥子、麻线、铜尺等杂物也都摆放得整整齐齐，永远位于它们最初被设定的位置上。

他可以独坐书房抄写经文写上一整天，满篇小篆没有任何一笔错漏虚浮，也可以一整天与接待来客，无论来人身份高低、性情快慢，他待人接物都不会有违背礼节的地方。他很少大笑或者是暴怒，温和、耐心、严谨，这是沈芸来到丹阳宫后，对他的全部印象。

就像所有事物都有弱点，再温和耐心的人也有破功的时候。这一天，沈芸正穿过丹阳宫去揽胜阁，，经过后院时，忽然隐约听得大师兄的声音，怒气冲冲地说了几句。接着是钟离素素不服气的还嘴，然后只听哐啷一声，有东西被摔碎了。沈芸惊讶，转身从小侧门走进后院里，向声音的来处张望。

这时已听得钟离素素逐渐加大的哭声，正从大师兄的书房方向传来。沈芸快步穿过后院，来到书房。钟离素素站着哭，管为中坐在书桌后面。钟离素素看见她来了，一脸委屈地用带泪双眼看向沈芸。

管为中面色冷峻，坐在案几后，手持书卷垂目看书，并不因钟离素素的哭声和沈芸的到来，而神色有所动摇。

青砖地面摔碎了一个茶盏，碎瓷片散在水渍周围。

钟离素素一边哭，一边拿眼偷看管为中，见他神色不动，又哭得更加伤心了。

沈芸看大师兄那冷若冰霜的样子，不敢去问他，先过去安慰钟离素素：“好了好了，别哭，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钟离素素哭诉说：“大师兄不讲理……”

沈芸疑惑，管为中怎么也不可能做出不讲理的事来，反倒是钟离素素撒娇使性子经常有。

“他怎么不讲理了？”沈芸一边给钟离素素擦眼泪，一边轻声问。

“我只是去他桌子上拿张纸用，他就冲我发火，还骂我……”

管为中目光转过来，冷冷注视钟离素素，看得钟离素素声音越说越小，最后还是要低声嘟囔道：“小气鬼，小心眼。一个大男人，这么小心眼。”

管为中继续看书，冷着脸将书卷翻过了一页。

沈芸搂着钟离素素的肩，低声劝道：“也许那纸师兄留着有重要的用处呢？你没经过他允许动他的东西，总是不妥当，去给师兄陪个不是，师兄就原谅你了，好吧？”

“不要”钟离素素嘟嘴，生气道：“我没错，凭什么要我陪不是？”说着拿眼瞅管为中。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把钟离素素和沈芸吓得都是一个激灵，原来是管为中把书卷狠狠摔在了书桌上。

“还敢说你没错？！君子不虚行，行必有正！你看看你写的作业，一篇字你错了多少？左歪右扭，斜得都飞到天上去了！用我的纸，我什么时候不舍得你用了？跟你说了多少次，把纸裁方正了用，不要随便撕，撕得乱七八糟，你这是个女孩儿家该有的样子吗？既不仔细又不认真！”管为中怒而数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