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不知道胭脂怎么制。”觅夏摇头。
庆国府的胭脂水粉是有专人负责采买的,觅夏每月领着用,偶尔有了闲钱让家里帮着买外面时兴的胭脂,怎么淘制她真不知道。
觅夏放下帷幕道:“少爷怎么想起问这个来了?”
郑照道:“无事,突然好奇而已。”既然想到,他便想要。
觅夏笑笑:“我们用的都是粗劣货色,四姑娘爱胭脂水粉,宫样都有呢,少爷明儿可以去问问。”她说完擎着灯离开。
一室昏暗,郑照躺在床上任困意席卷,梦里又听见父亲的斥责,说他不务正业。
翌日早上向长辈问过安,郑照便乘舟去了锁香榭,早有丫鬟报信,等他到时正见郑蔷在门口等候着。
“三哥哥怎么会胭脂有兴趣?”郑蔷一袭石榴裙,绿鬓低低压翠钿。
“总见女儿家随身带着盒胭脂,一抹开就是红,便起了几分好奇,想知道胭脂与朱砂这等颜料的区别。”郑照坦然道。
郑蔷引他进屋,命丫鬟取来一个木匣子,木匣子里面装了许多小小的白玉盒子。她取了一盒打开,里面是红艳香满。
“这是宫中用的胭脂,这宫女采玫瑰花的时候,每瓣都要仔细的比过,颜色大小都要差不多。然后用干净的石臼慢慢地把花瓣舂成厚浆,拿细纱滤净渣滓取汁,再取新缫就的蚕丝剪得形状,放到花汁中浸泡,等完全浸透取出晒干,才成了这一盒胭脂。”
郑照笑了笑,繁琐又劳民伤财,当然是标准的宫样。他挑了一点抹在手心,极好匀开,并无青涩留滞,却有一处问题。
“这胭脂质地硬实,却还是粉。”郑照接过丫鬟递来的巾帕净手,“我见房里半莲觅夏她们用的都是脂膏。”
郑蔷闻言又拿出一盒,笑道:“三哥哥说的应该是这种了,红蓝花制的。这红蓝花舂成的浆子里面有黄汁,需要水淘得干净,否则抹在脸上蜡黄蜡黄的。然而花汁一旦淘得干净了,那红颜色也淡了,还要再加重绛,石榴、山花,苏方木,这样一来香气乱了,是为次一等。”
“我不担心香气乱了。”郑照说着试了这盒胭脂,着色吃力,他摇了摇头,“这是觅夏她们用的,但也不是我想要的脂膏。”
郑蔷想了想,命丫鬟们出去找来一盒,对郑照笑道:“若这盒也不是三哥哥想要的,妹妹就彻底技穷了。”
郑照还没抹开就闻到了一股油腻气味,他用手涂开,细腻鲜艳,忽略触感和味道,确实是最适合书写的胭脂了。
“将牛油放进香酒,旺火大烧,滚沸一次加一次牛油脂,数滚之后,撤火微煎,慢慢掺入朱砂,加青油调入,搅拌均匀,灭火后,待其自然冷却,就凝成了红脂。”
郑照点头:“倒比前两个方便。”
“因着这胭脂用的朱砂,涂了唇上不能吃,咱们这样的人家从来不用。”郑蔷从发髻上抽出簪子挑了一点,又命丫鬟移来一个香炉。
郑照道:“甲之蜜糖,乙之□□。制法里面掺朱砂这点于我倒是好事一桩。”
郑蔷执扇半掩樱唇,笑道:“那下面这点三哥哥怕也是要避之唯恐不及。”
她说着拿起簪子烤在香炉里的炭上,腥臭之气传来,牛脂一滴滴落下。
郑照皱眉退了三步,道:“确实唯恐不及。”
丫鬟们陆续撤走香炉胭脂匣子,郑蔷趴在案上歪头看郑照,笑着说道:“三哥哥寻胭脂倒与二哥哥不同。二哥哥只要最金贵那种胭脂送与红颜知己,三哥哥越问越贱,连制法都要清楚。”
郑照道:“三哥并非不求甚解,只是他与我目的不同。他送给红颜知已,只需要这胭脂是他能拿到的最好的,足以表达情意。我是自己想要改换配方淘制,自然要把制法问得清楚。”
与闺中女儿谈论兄长的风流韵事…郑蔷噗嗤一笑,摇着团扇道:“三哥哥越解释,妹妹反而越认为三哥哥与二哥哥不同呢。”
郑照挑眉,说道:“我所言不是此意,人与人本来不同,无须辩解。”
“嗯,三哥哥说的是。”郑蔷左耳听,右耳出,虽是敷衍的附和,眼睛却亮晶晶的看在他身上,显得极为专注的样子。
郑照见过很多次这种神色,在祖父晚年最宠爱的小妃子们身上,满眼崇拜的注视着皇帝,仿佛皇帝句句真理而且依旧如壮年那般英明神武。
有意或无意,拿自己的天真稚嫩当做武器。
他不禁想到了系统的提示,他的异母妹妹会诞下气运之子。
郑照垂下眼睛,略微闲话了几句就起身道:“时候不早,我下午还有事,先告辞了,改日再向三妹讨教眉黛。”
“妹妹随时恭候。”郑蔷送他出去。
见一叶小舟离去,郑蔷转身命丫鬟们把眉黛都取来。
贴身的大丫鬟见自己姑娘如此积极的忙活,便问道:“姑娘很喜欢三少爷?”
“人美有才话还少,这种人谁不喜欢?”郑蔷反问了一句,然后接着对镜试眉黛,“只是三哥哥今天似有心事啊。”
丫鬟放下手里的眉黛,说道:“今儿三少爷要去赵翰林府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