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归以后人家提起国公府的庶子,不再只是四哥哥。”郑蔷眉开眼笑。
短篷摇楫,郑照下舟回到孤山馆。
他取过几本经史子集,读着读着不禁猜想起两个妹妹究竟谁才是未来的太后。
“三少爷,该用午饭了。”翠安推门进来,见少爷在看书便喜上眉梢,又说道:“今儿去翰林府拜师,少爷稍歇歇吧。”
郑照合上书,一边起身往外走一边问道:“今儿都是什么?”
“都是厨房的例。”翠安一一说了菜名,又道,“昨晚上见少爷爱喝酸笋鸡皮汤,今儿奴婢便让厨房又弄了,一会儿少爷可以多喝些。”
郑照点头,走到桌前喝了几碗汤。用完午饭,他转身出了二门,早有小厮拎好束脩等着。
赵翰林是翰林院的清贵官,二甲极第,考上了庶吉士,有些野心却没才能,渐渐年老也认命了,知道仕途无望,就结交些勋贵教书取财。
“读过什么书了?”赵老大人喝了拜师茶后问道。
郑照垂袖立在一旁,回道:“四书都读过,本经是《诗》。”这是原主的情况。
赵老大人点点头,天下学子选本经,诗经最多,易经次之,书经再次之,春秋、礼记的极少,他一点都不吃惊。
“这样正好,我的本经也是诗经,你也不用换了。”
庆国公是世袭爵位,平素打交道的也都是有了仕途的读书人,只知道科举考的是四书五经,却不知道这五经只是选考其一。挑选业师时只看名声地位,根本没有顾及到本经。
好在赵翰林和原身都是随大流的人,而郑照对五经的兴趣都差不多。
“你既已佩戴了青巾,我便不问一些基础问题,只给你讲如何制艺。”赵老大人知道来拜自己为师的都是没有治学追求的上进人,讲课一向很务实很应试。
郑照确实急需学习制艺,作为皇孙他不用学这个,顶多在殿试后为年老眼花的祖父读过几篇文章。
“先从破题开始讲,破题最难的一点是既不能犯上,也不能犯下。”赵老大人随便拿出一本书翻开,“比如用之则行,你不能想到舍之则藏,想到了就叫犯下。同样出题若是舍之则藏,你也不能想到用之则行,想到就是犯上。”
郑照听得认真,强迫自己去认真的听。
赵老大人滔滔不绝,喝了五六杯茶,去了三四趟茅房。郑照听到暮云斜阳才得以回府,回去的路上只想到,老爷这束脩钱花得真值。
如此一连十几天郑照都在两府之间奔波,无暇再去郑蔷那儿,只夜夜挑灯读书,连添香的红袖们有些苦不堪言。
“子曰孟公…子曰孟公…”郑照盯着烛火跳动,盯了许久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去想破题,而是在数烛火自觅夏进来剪芯后跳动了多少次。
七百五十九次。
他仰头靠在椅背上,只觉得墙壁从两边挤了进来,房顶和地面也压了进来,渐渐周围变成了一个木匣子那么大。
百亩的园子,可以随意出入的园子,倒也像在那处高墙内。
他把自己关了进来。
千匝迷绳不自由,区区分外苦追求。名缰利锁,科举得中不也又是个官宦高墙?他若关着自己,这天上掉下来的一生不浪费了?
“觅夏,收拾书房。”郑照推门出去,只觉得夜凉如水,竹边风细。
“少爷,你要去哪儿啊?”翠安在身后喊道。
“锁香榭。”郑照挥手告别。
月色淡阴阴,小楫轻舟,他仿佛逃脱升天,无边潇洒寸心远。
“三弟!”
郑照刚上岸就听见有人喊他,一回首看见郑煜,绮绣华服,脸色却不佳。
自从上次宴会别后,郑煜从没来找过他,偶尔晨昏定省时遇见也是愁容满面。
“二哥,有何事?”郑照问道。
“喝酒吗?”赵煜举起手里的酒壶。
“我去找三妹……”郑照道。
郑煜打断了他,说道:“这么晚三妹早该歇了。”
郑照看了眼天上,确实已经很晚,他洒然一笑,道:“月好风清,不如乘舟入醉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