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霄派此时势力幽微,并不会惹人注意。可若是掌教独自出行,之前暗害他的人难保不会故技重演。留在门派之中,好歹有山门大阵阻挡些许。在自己的地盘上闭门固守,已有防备曲云清又怎会轻易不敌。
可他偏偏说自己要去找李攸宁,而她已经活不了了呀。
曲云清怎会不明白对方的意思,可自己心意已决,根本无从转圜。
“之前她的护身玉符随着她跌入虚空而破损,因此和我断绝联系。当时我也以为她死了。可就在数日之前我察觉到她身上的护身符禁制被人触碰,有人在尝试修复玉符,这说明她极有可能还活着。”
说到这里,曲云清神情笃定。他口中说着可能,心中却早已经认定。
她一定还活着,她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死了呢。
曲素问听到这里,虽然仍旧不赞同,却也知道自己的师傅心意已决。明白自己就算怎么劝说也是无用。
却仍旧是不放心的问了一句:“师傅,你也曾说过师妹并不是奸邪之人。如果她当真侥幸存活于世,我们就不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吗?”
曲云清眼中露出一丝怅然:“或许你们谁都可以这么做,唯独我却是不能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面色似乎有些沉郁,看的曲素问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摸不透对方究竟是想要赶去清理门户,以正道心,还是如自己开始那样异想天开的猜测。
李攸宁对曲云清的心思或许别人看不出来,却是被曲素问发现了个通透。虽然除了最初一段时间,曲素问并不曾与李攸宁说过话。可是曲素问行动自由,也曾数次瞧见李攸宁带着曲云清肉身傀儡在玄霄派四处走动的场景。
那两人的举止算不上十分亲近,但李攸宁的一行一动,哪怕是一个眼神都无不透露出她对曲云清的眷恋。
或许是因为没有了顾及,那一点隐秘的心思借着这与世隔绝的玄霄仙境,根本是昭然若揭。
曲素问最初察觉时还感觉有些难以置信,可日子长了却又忍不住同情起自己的师妹来。
她究竟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来守护着自己这份近乎无望的隐秘爱恋,甘愿背负所有,却不求回报,以至于到了最后,宁死也不肯放弃呢?
其它诸事不论,单凭凭李攸宁为了复活曲云清独自受了二十年的苦,甚至明知自己到死都没有辩驳的机会,却还能甘之如饴,这已经不是常人能做到的执着和隐忍了。
即便如此,曲素问还是没想到李攸宁竟然真的敢趁着曲云清没有神魂彻底归位的时候做下那件大逆不道的事。
反观师傅如今的态度,他心里八成也是知道的。
他这么急冲冲的要去找她,究竟是为了兴师问罪,还是为了别的什么……曲素问猜不出来,也不敢去猜测什么。那两人之间的缘与劫,早在李攸宁复活对方的时候就已经偏离了天道,再也不是旁人插手的了的事了。
至于她自己,平心而论对李攸宁的处境还是有些担忧的。
两人毕竟同门多年,玄霄派又鲜少有女修入门。她们即是师姐妹,又是手帕交。对方几乎是自己看着,从一个半大少女到玄霄派最有天分的小师妹,而后又沦落成臭名昭彰的叛徒。
李攸宁身上的脏水已经多的洗都洗不清,期间还横跨了二十年之久,所有罪名无论是真是假,都已经算是盖棺定论。若是她还活着,也不知道将来该何去何从。
曲素问对李攸宁既有同门之情,也曾有过微妙的竞争心理。既曾羡慕,也曾嫉妒。但在潜意识里,终归把她当作是跟自己的师傅师弟一样的亲人。
“师傅,弟子知道拦不住您。可是如果真的见到了攸宁,请您至少给她一次解释的机会。”
曲云清闻言欲言又止,嘴唇轻轻翕动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是不知该从何说起。最终只是朝着曲素问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
曲素问看着师傅远去的身影,神情不禁有些恍惚。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感觉到自曲云清复生以来,虽然还谈不上性情大变,但他整个人确实与之前有些不同了。
平静的表象之不再是那颗无波无澜,一心只为宗门执守道义,永远不动如山坚如磐石的心肠。那眼波深处仿佛藏起暗涌,虽然将所用情绪掩藏于内,却再也不是无动于衷的那个木头掌门了。
曲素问怔怔的站在原地,心中满是感慨,忽而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做了二十年无心无情的血肉傀儡,一朝醒转,活过来的仿佛不仅仅只是曲云清的身体,还有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