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烟花三月下扬州（中）
楚王一踏上马车，还不等他开口询问，王安就将手中的字条递给了他，司徒岑接过来快速的看了一遍。内容很短，寥寥数字，司徒岑却像是不相信一般，又看了一遍，确定不是自己眼花，才抬起头望向王安，见他点了点头，司徒岑微微勾起嘴角，初七这步棋走的确实不错。
也不怪王安沉不住气，信上写的是，石头存在。“石头”是对林如海庄子上的那种高产作物的代称。
去年林如海献上制盐新法时，司徒岑就得到了消息，林如海的庄子上，新种植了一种高产作物。他派了几批人前往江南，却都无功而返，迫于无奈才想到从女眷下手。
司徒岑在户部当职，清楚的知道这个消息的价值。这几年年风不好，年年闹饥荒，就连京郊都有了流民，户部都快撑不下去了。有了这种高产作物，饥荒问题自然迎刃而解，还可以大大缓解国库压力。
司徒岑垂了眼，父皇为着跟皇祖父斗气，一直压着林如海不让他回京，制盐法那么重要的事，也只是赏了些东西，等这种作物面世，再不召他回京，恐难堵天下悠悠之口。
这一次，不管父皇是否情愿，林如海回京已成定局。那个时候，他再出手，可就失了先机。
要想登上那至尊的位置，最重要的就是钱。外祖父乃当代大儒，在文人中地位颇高。可岑家名声好听，钱财一道上却帮不了他多少。而江南，除了出文人墨客，更是朗月朝的钱袋子。他已经失了先机，林如海这个人，必须得纳入他的麾下。
司徒岑敲了敲车窗，示意车夫快一点。
雪雁推开舱门，嫌弃地皱了皱眉，这样狭小简陋的船舱，还不如她们进京时王嬷嬷住的房间大，她家姑娘怎么可以住这里呢。刚要去找人理论理论，黛玉就出声制止了她。
“出门在外，一切从简，你去找王婆子，让她安排人把行李搬上来吧。”
这次出行，决定的匆忙，走的也匆忙，又是打着祭祖的旗号，凤姐根本来不及给她们找合适的船。还是薛姨妈说她家有两艘货船要到南边去运货，可以捎她们一程，否则只怕连单独的船都没有。
雪雁应了声是，将帕子垫在椅子上，才扶着黛玉在桌前坐下，又匆匆跑下楼去找人搬行李。
黛玉在桌前坐下，抬眼扫了一下船舱，空荡荡的，许是久不住人，空气里似乎还隐隐有一丝霉味。
黛玉轻叹一声，提起茶壶准备给自己倒杯水，茶壶也是空的。在荣国府的时候不觉得，出了门，才发现身边人手不够。像现在，想要找个打水的人都没有。
黛玉站起身来，推开窗户深吸了一口气，这兵荒马乱的两天，都快要压的她喘不过气来了。
看着窗外的茫茫江水，黛玉有些不知所措。雪雁不知道，她却清楚的很，祭祖、探亲都不过是对外的借口，大舅舅和琏二哥哥最重要的任务是送她回林家，给她撑腰，协助她掌管林家。
她们之所以匆匆出行，不过是因为外祖母收到消息，她父亲政绩突出，将要高升了，现在提起林家，世人只知道林家大小姐，再无人知道她这个早已进京的二小姐。外祖母担心两家关系远了，所以匆忙决定送她回父亲身边尽孝，或者说，送她回去维系两家本就不甚亲密的关系。
黛玉靠在窗檐上，努力回忆前天晚上跟外祖母的谈话，她想要将自己脑海里那些不堪的揣测都丢出去，想要努力说服自己，外祖母还是疼爱她的，送她回林家是迫不得已。可任她怎么努力，脑海里回荡的只有外祖母的殷殷嘱托。
“家里几个孩子，我最疼爱的就是你的母亲，可惜白发人送黑发人，你母亲她没福气，看不到你长大成人。玉儿，你是个有福之人。你母亲是你父亲明媒正娶的夫人，也是林氏的当家主母，你更是林家唯一的嫡女，林家没有儿子，林府的产业，都应该是你的，可万万不能落入其他人手里。林家的后宅，也不能被个姨娘掌控。你母亲不在了，护住林家家财就是你的责任。”
黛玉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荣国府的日子不尽如人意，遗憾的是，连这不尽如人意的日子她也留不住。
“姑娘，王婆子说现在船刚刚出发，午膳时间又要到了，一时间腾不出人手来，等午膳过后再找人帮咋们搬行李，”雪雁推开门，怒气冲冲的跑了进来。
黛玉闻言微微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这次回扬州的内情，知道的人极少，恐怕府上的姐妹们，都只以为她跟宝玉吵架，恼了才闹着要回家。荣国府的奴才，向来捧高踩低，外祖母这次送她走，府上的人都道是她惹恼了外祖母。她一个被厌弃的小丫头，就算有所怠慢也是没人会管的。
“那就午膳后再搬吧，你去把咋们家常用的茶杯拿上来，再去打些热水泡壶茶。”
雪雁一拍脑门，又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黛玉轻笑了下，雪雁到底年纪小，要是紫鹃，这些事不等她吩咐，自己就会做好。
想到紫鹃，黛玉心沉了沉，有点难过。紫鹃是个很妥帖的丫头，照顾她也很细致，很多事情都替她想在前头。在荣国府的这几年，一直是她陪在自己身边，两人的感情甚至比从小跟在她身边的雪雁还要好一些。
私心里，她其实一直将紫鹃当成自己的亲姐姐，可到最后，陪着她东奔西走的，竟然还是只有雪雁。
今早出发的时候，紫鹃久等不来，最后还是她娘跑来说她昨晚回家就开始发烧，现下实在是起不来，不能跟着她南下了。她原本很担心，可看她娘面上更多的是忐忑，并无多少忧色，再联系府上关于她失宠的传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给了紫鹃她娘一副头面，也算是全了这几年的主仆之情。
她谢绝了凤姐姐重新安排的随行丫头，这一去，父母亲人，骨肉分离，天各一方，连朝夕相伴的紫鹃尚且如此，何况其他人，她也不必去做那恶人。
初七跟在陈婆子身后，去拜见那个救下她的小姑娘，也是她此行的任务对象。悄悄打量了黛玉一眼，眼眶红红的，应该是刚刚哭过，看来王爷所料不错，果然是个娇气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