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命运

白鹤是第二天回的栖灵寺，跟她一起来的还有林安家的，带着黛玉从京城千里迢迢带回的那只鹦鹉。这只鹦鹉，也是黛玉离开荣国府时，唯一带走的属于贾家的东西。

两人到的时候，黛玉刚刚抄好经书，正在净手。人还没到门口，架子上的鹦鹉已经按捺不住的叫了起来，“雪雁，快打帘子，快打帘子……”

听风打起帘子，两人进屋请了安。

“姑娘，姑娘，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那鹦鹉一看到黛玉，一边高声感叹，一边奋力扇着翅膀朝她那里扑，又被脚上的链子拉回架上。

黛玉看着它的蠢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怎么把你这个小东西给带过来了。”

白鹤低声回禀道：“大夫说大小姐的病，虽然没什么大碍，但需要静养。老爷担心小姐一个人在寺里无聊，特意让我把它带过来，说是陪姑娘逗个趣。”

雪雁提着茶壶上来，笑着接口道：“那感情好，这小东西聪明的很，平日里还会跟着姑娘念诗，把我们都比下去了。”

“是把你给比下去了，瞧瞧你，只顾着说话，也不知道给林婶上茶。”黛玉轻笑着在桌边坐下，又给林安家的赐了座。

听雨见几人要说话，忙提着架子就要退出去，那鹦鹉见此，上窜下跳地嚷个不停，“姑娘救命，姑娘救命……”

黛玉笑骂了一句，“你这要救的是哪门子命，”还是对着听雨道，“就把它放在这吧。”

听雨应了声，忙将手中的架子放到了桌子上，小姐甚是喜爱这小东西，打不得骂不得，可它闹腾起来真够人受的，这翅膀扇得她眼睛都睁不开。

林安家的在椅子上坐了半个身子，跟着凑趣，“在小姐身边呆过的，就是不一样，不说白鹤雪雁两位姑娘，就连这鸟都带着灵性，格外讨人喜欢。听听雨阁的小丫头说，小姐不在府里的这几天，这小东西每日都要念叨好几遍小姐，吃东西都吃的不香。它这是看到小姐，想念小姐，才不想离开呢。”

黛玉抿唇一笑，颊边带着两个浅浅的梨涡，“林婶过誉了，父亲派你来，可是有什么事？”

林安家的悄悄抬头看了眼黛玉，见她面带微笑，语气也没什么变化，像是在问今天的天气。

“并没有什么大事。老爷知道夫人这次受了委屈，原本想亲自过来的，只是他公务繁忙，一时走不开，只能在府上的祠堂给夫人上香。不过老爷吩咐了，让老奴代他走一趟，还说多多地给寺里添些香油钱，把法事办得盛大些，再给夫人点上长明灯。”

顿了顿，林安家的又道：“老爷知道小姐孝顺，只是很担心小姐的身子，让奴婢劝劝小姐。小姐，夫人若是在天有灵，也不想看到姑娘哀痛过度，伤及自身，小姐健健康康的，就是对夫人最好的孝心了。”

黛玉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的。”娘亲生前唯一的心愿就是要她好好活着，她肯定不会辜负娘亲的愿望。

这个夏天，对扬州城乃至于整个江南的大户人家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岑家老爷子的七十大寿。

江南人杰地灵，读书科考风气浓厚，尊师重道的观念深入人心。岑严作为当代大儒，学识渊博，又是灵山书院的院长，向来倍受推崇，科考的学子，得他指点两句，都是受益匪浅。

与往年不同，今年，家里有适龄女孩子的，同样蠢蠢欲动。这次寿宴，有京里的王爷皇子亲至，要是自家姑娘被皇子看上了，日后自然也是前程似锦。

栖灵寺作为扬州的避暑胜地，安全清净，原本备受后宅女眷的亲睐，如今门庭也有些冷清。

黛玉本就不是爱热闹的性子，这样的生活更合她意。每日晨起，先去前殿为娘亲跪经，法事结束再回房抄写经文，午休过后，再出去走走。

黛玉平日里最喜欢去栖灵塔附近走走，累了就去放生亭坐坐。这里虽然挨着前殿，但前来上香的散客，用过午膳就会离去，现在寺里长住的就她一人，并不担心会被谁冲撞了。

栖灵塔塔高九层，气势磅礴，李太白曾在诗中赞它，“宝塔凌苍苍，登攀览四荒”。

不过现在已经不能随意登临，只在佛诞之日供香客参观。黛玉也不觉得遗憾，她之所以喜欢这个地方，是因为旁边的放生池。

她幼时身子不好，还有和尚上门，要化她出家，那和尚有些神通，娘亲说那是妖僧，除了教她逃跑的法子，还为她求了很多辟邪的手串，每月寺里的放生日，都会带她来放生祈福。

在寺里呆的时间久了，每日听着悠长的钟声，沐浴着佛光，人也渐渐染上了禅意，黛玉心中的戾气也一点点消散。

从京城回来，这一路，她都是靠着对娘亲的承诺在硬撑。心里却一直戾气满满，她其实是怨的，怨父亲，怨外祖母，怨世道不公，女子求生艰难。

司徒岚悄悄从义空大师的禅院退了出来，一个人在寺里瞎逛。

他知道兄长的担心，明年他就十五岁了，到了选妃的年纪。可他在京里的名声着实不太好，这两年，楚王府的赏花宴不知开了多少，可赴约的姑娘，要么年纪小的很，要么是家里不受重视的庶女。

大仇未报，他本无意成亲。然而，再过一年，就是大选之年。他的几个年纪相仿的弟弟，正摩拳擦掌，就等着这次大选指婚，好入朝办事。

他再不受待见，也是中宫嫡出的皇子，为着皇家的名声，也不能让他这个哥哥打光棍。况且，这么好的机会，甄氏必然要借机刷一刷贤良之名，为她的封后之路造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