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一颗心，高高低低，起伏不定，落不到实处。

“找几个信得过的人，去街上看着，一定不能让人将这事儿跟林家联系起来，还有，”林如海看了眼林安，“去查一查二小姐买的那个人，看能不能打发了，这事你亲自去办，一定不能走漏了风声。”

林安还没出去，外面就有小丫头回道，“老爷，大小姐过来了。”

“父亲，你找我。”林暇有些心虚，父亲不会知道白天的事了吧，不应该呀。

看到林暇，林如海气就不打一处来，抬手就将手中的茶杯扔了过去。

黛玉行事出格，可首尾干干净净，查都查不到。再看林暇，不用人查，自己就将自己的老底揭了个干干净净。

“父亲，可是暇儿做错了什么？你别生气，你说了，我一定改。”林暇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哭着道。

林如海在她的印象里，一直都是温文尔雅的，今天竟然直接动了手，刚刚要不是她反应快，那茶杯就直接砸她头上了。

“改？我给你多少机会了，你看看你，你都做了些什么？”林如海冷笑一声。

“你出身不好，我给你记到贾氏名下，一应事宜，都比照着黛玉来；让你去庙里跪经，你半途跑回来，念着你不懂规矩，我特意找了宫里的嬷嬷教你；你想去选秀，我依你；从岑家回来，你说想去楚王府上，我也依你。”

林如海越说越生气。

他实在是想不通，之前那么聪明的一个孩子，还能给自己刷政绩的灵感，怎么一遇到黛玉，就变得这么愚蠢。

真给黛玉扣上了私相授受的名声，她又能有什么好？

“你姨娘的事，跟你妹妹无关，我早给你说过。你现在记在贾氏名下，就是她亲姐姐，你看看你，做的是什么事，污蔑自己妹妹私相授受。”

林暇跪着膝行了几步，抱着林如海的腿，“父亲，那个人真的是林黛玉，她女扮男装，还跟人拉拉扯扯，我也是担心她，才一时失言。”

“一时失言？”林如海一脚踢到林暇身上。

“深宫之中，一句话不对，就会为全家乃至全族招来祸患，选秀一事，你就不要想了。回去之后，将女四书给我抄一百遍。过年之前，不准踏出院子一步。”

“父亲。”林暇凄声道，明明就是林黛玉的错，凭什么惩罚她？这不公平。“我错了，我去向妹妹道歉，我去给她道歉。”

“送大小姐回去，告诉两位嬷嬷，小姐的规矩，要重新学一遍。”

林如海没有理会林暇，这次不给她个教训，还不知她会作出什么事来。

林暇离开后，林如海又让人请了黛玉过来。

看到跪在地上的黛玉，林如海却有些词穷。得知她在街上买了个男人，他是生气的，可等人到了跟前，他连指责的话都不知从何说起。

两人之间，隔着贾敏，杜烟，还有林暇，早年间的情分，早已消磨殆尽。他记得的事，都是她幼儿时期的事了。

林如海突然意识到，他对这个女儿的关心，实在是太少太少了。从当年她走丢开始，这个女儿的事情，他都知之甚少。

离开林家时，她只带了雪雁和王嬷嬷，他不曾问过一句；从京城回来，王嬷嬷换成了丫头白鹤，他也不曾关心；她在栖灵寺救了个妇人，还让林福给重新办了身份，他也不曾过问；现在，她在街上买了个人，他想要过问了，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起来吧。”

黛玉站起身来，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等着林如海开口，她猜到了父亲要说什么，要问什么。不是她买来的人，就是她救过的人。

“是为父对不起你，这么多年，委屈你了。”林如海伸出手，想像她小时候那样，摸摸他的头，手伸到了半空中，才想起女儿已经大了，头上已经带了头饰，不再是小时候的两个小揪揪。

林如海收回手，若无其事地道：“今天是你姐姐不对，我已经罚过她了，她规矩学的不好，上次找的两个教养嬷嬷，都给了她。不过你放心，为父已托了人，很快就会找到新的。后年开春，才是选秀，你母亲将你教的很好，现在开始准备，也还来得及。”

黛玉微微有些讶异，不知道怎么突然说起了选秀的事，她以为，上次她送林暇回府，两人已经就有了默契。

她抬起头，看着林如海，轻声道：“父亲不用为我操心，我是不会去选秀的。我已经查过朝廷的律法，林家无子，是可以报免选的。”

顿了顿，黛玉接着道，“我已经在娘亲灵前发了誓，这辈子都会供奉着她的灵位。”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子一旦出嫁，娘家的一切，跟她也没了关系。日后祭拜供奉的，也都是婆家人。

林如海看着她，半晌之后，才妥协道：“不去选秀，这教养嬷嬷也要找一个。你小时候见过十一皇子，怎么没跟为父说过？以后要是遇到了，可不能失了规矩。”

黛玉盯着杯子上的花纹，轻声道，“是奶娘抱我出府时遇到的，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的身份的。”

林如海有些尴尬，当年他忙着在贾敏和杜烟之间周旋，哪里想的起问女儿细节。

沉默了一瞬间，林如海才嘱咐道：“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你买的那个人，我会让林安去处理，你就不要再插手了。”

黛玉点了点头。

说完这个，两人都没了话说，书房里安静的很。

“你回去吧，夜里风凉，你身子弱，让跟着的人都顾着点，别着了风。”

“谢父亲关心，女儿告退。”

黛玉离开之后，林如海坐在椅子上，半晌没动。他原本的打算，是彻底行不通了。

林暇真去选秀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不能拿林家去冒险。黛玉铁了心的要留家，他本就亏欠她良多，也不好逼她，少不得要依了她。

只是他死后，谁来庇护林家？

楚王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但那点救命之恩，又能依靠多久？林家的百年基业，要靠谁来担着。

他生不了儿子，也没什么亲近的族人。黛玉那孩子，倒是担得起，可她一个姑娘家，不能抛头露面，府外的事，该如何处理？即使将来成了亲，这愿意做赘婿的，也不会有什么青年才俊。

青年才俊，林如海眼前一亮，未来没有，难道还不能自己培养一个？他相信，黛玉花八百两买下的人，肯定有他的独到之处。

林如海看向林安，“二小姐买的那个人，你找机会带府里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