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花园离开，一路上，白鹤都有些心事重重的。王爷今天来林府，她提前就得了消息。王爷吩咐了，想法子让小姐和殿下见一面。

可林大人前脚刚走，后脚小姐就带着她回了听雨阁。这听雨阁，殿下是无论如何也进不来的。

白鹤心里有些着急，可她实在不知该怎么开口。大晚上的，劝小姐去游园，怎么看，都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

按照在荣国府的习惯，这个时辰，黛玉还要看会儿书再沐浴休息。但林府新请的郎中，头一条医嘱就是夜里要早睡，太阳落山以后就不准再看书。

是以，黛玉一回听雨阁，雪雁就捧了热水、巾帕上来，准备伺候着黛玉梳洗。

白鹤灵机一动，抬手快速地从黛玉发间取了个步摇下来。然后装作不经意地道：“小姐，你头上的步摇像是少了一个，是不是被园子里的树枝勾到了。”

雪雁放下脸盆，过来看了一眼，跟着道：“确实是少了一个，刚刚出门的时候还在呢，肯定是是落在园子里了，我去园子里找找吧？”

黛玉对着镜子看了看，又扫了白鹤一眼，才对着雪雁道：“不用了，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既然是落在了府里，明日再去找是一样的。”

雪雁应了声是，伺候着黛玉散了发，再去旁边的耳房沐浴。

白鹤跺了跺脚，摸了摸袖子里的步摇，自己去了花园。

白鹤到底是不是楚王派来的探子，黛玉泡在浴桶里，努力回想遇见她后的桩桩件件，还是没有确切的答案。

怀疑白鹤的身份后，她时刻都将人带在身边，她一个后宅姑娘，接触不到什么机密信息。

这段时间，白鹤跟在她身边，事事以她为先，时时护着她，也没单独出府过，她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可是，从琼花街回来，白鹤总是跟她说些京城的传闻，主角大部分时候都是十一皇子。还有，黛玉闭着眼，靠在浴桶上，在荣国府，即使跟姐妹们玩闹，她的头饰也从未掉过，那支步摇，要是真被树枝碰到了，她不可能一无所觉。

黛玉接过雪雁手中的毛巾，“我自己来，你去叫白鹤进来，我有事问她。”

雪雁点了点头，跑了出去，很快就回来了，“小姐，白鹤姐姐不在房里，说是去园子里找步摇去了。”

果然如此，黛玉轻叹一声，“知道了。”

巡盐御史府的花园，是贾敏在时候，特意请人重新布局修建的，在月色下，笼着一层轻纱，漂亮的很。

但这景色再迷人，两个心思各异的少年，也无心欣赏。

八月十五，月亮正圆，两人也不要灯笼，就着这朦胧的月光，随意闲逛着。

杜时走在前面，心不在焉地介绍着各种景点。当日那位小少爷，真的是女扮男装，竟然是林家的小姐。

到了花园的假山旁，司徒岚顿住了脚，看了看上面的亭子，“上去坐坐吧。”

他观察过了，这个地方，可以看到整个花园的动静。

杜时看了看假山上的亭子，笑着道，“殿下眼光真好，这里是林府最适合是赏月的地方。”

到了亭子里，司徒岚看了眼四周，也不兜圈子，直接开了口。

“想必你已经知道了，那日给你银子的那位小少爷，其实是林府的二小姐。”

杜时点了点头，等着他的下文。

司徒岚靠在栏杆上，“林大人乃是前科探花，他说你学问好，我相信，你确有真才实学。不过，我希望你记住，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若非遇见林小姐，任你学问再好，都不过是空谈。”

杜时抬了抬眼，这位小皇子，特意叫自己出来，难不成就为了警告自己？

“殿下放心，小姐和先生的知遇之恩，我一直铭记于心，一刻也不敢忘。”知遇之恩，他自然不会忘记，但也仅此而已。

司徒岚看了眼杜时，摇了摇头，低声道，“我要你记得的，不仅仅是知遇之恩，而是你自己的身份，有些捷径，是不能走的，有些人，不是你能肖想算计的。”

司徒岚顿了顿，继续道，“你是林大人的弟子，将来科举出仕，他自会为你保驾护航。你想要荣华富贵，想要权势，都可以去争去求，但能走到哪一步，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我自己是个什么身份，我知道的很清楚。只是殿下你呢，你是用什么身份来要求我？殿下是皇子，特地警告我，草民自然不敢不从。”

杜时靠在栏杆上，轻笑着道，“只是，林姑娘的事，自有先生做主，殿下你，怕是没什么资格指手画脚吧？”

司徒岚静静地看着花园尽头的那个人影，自嘲的笑了笑。

二哥说，他的王妃，只要他喜欢就好。是的，只要他喜欢就好。只要他对林姑娘有意，二哥就有法子将她送进自己府里。

杜时说的对，他确实没资格，利用救命之恩，杜时如此，他同样如此。

就在杜时以为自己触怒了他，准备出声请罪时，听到了司徒岚的答案。

那声音很轻很轻，轻到若不是万籁俱寂，他可能都听不到。但那几句话，他却一直记得，后来的很多事，正是因为这几句话，他才未曾铸下大错。

他听到司徒岚说。

“杜时，当日在街上，那场闹剧过后，林姑娘还坚持给你银子，不过是因为惜才，她的那份善意，不该被你肆意践踏。”

杜时看着司徒岚，嗤笑一声，像他这种人，想要的一切，都唾手可得，如何懂他的不甘，可他却不知该从何反驳。

这两年，各种话本风靡一时，富家小姐对穷书生施舍的善意，这样的故事，满是暧昧。但他怎么也不能将那些不堪的揣测，跟那个姑娘联系在一起。

“杜时，你是聪明人，自然明白我说的是什么。”司徒岚拍了拍杜时的肩，他向来对别人的负面情绪很敏感，杜时心里的不甘，即使掩饰的很好，他也一下就看了出来。

林如海已经收了他为徒，他跟杜时说这么多，不过是希望杜时从自己的牢笼里钻出来，记得林家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