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澄的身世好像就这么被轻轻搁置了，一连多日谁也不再提起。

这些日子，饶嘉善带兵奔赴北地“平叛”，饶如卿抓紧这段时间拉着饶致凌出去逛街，势必要在大计开始前逛遍京城的每个旮旯。

但空澄被留在府中，两人出门只带着饶致凌的小厮。

饶致凌能隐隐感觉到自己的好妹妹瞒着他什么大事，而且他直觉这事他爹也绝脱不了干系。

小哥哥的心里酸溜溜，妹妹又有什么事儿是自己不能插手的？

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是丝毫不显，陪着妹妹四处压马路的积极性空前高涨，大有“不踏遍京城誓不罢休”之气概。自然，喂妹妹零食的活儿也肯定得干，不然怎么从宝贝萝莉嘴里套话呢！

可惜，饶如卿丝毫没有“吃人家的嘴短”这一概念，加上饶致凌与她相比段位实在太低，几番交手下来都以失败告终，悻悻而归。

这天，饶如卿手里举这个糖人舔着，牵着哥哥的手哒哒哒从一个小巷子里钻出来，身后小厮不远不近地跟着。

似乎路过了哪户大户人家的侧门，两个看起来是负责去抓药的小丫鬟手里拎着药包从窄巷里匆匆而过，低声嚼着舌根。饶如卿下意识放慢了步伐，支棱起耳朵去捕捉只言片语。

或许也是老天有意帮她做这偷听的坏事儿，顺着风儿还真让她听见了几个断断续续的句子：

“……罗小娘这都病几个月了……”

“……你可注意着点儿！没看到巷子里还有别人么！不知道府里上上下下都当这事儿是避讳吗……”

“……隔得这么远，咱们这声儿也听不去啊……”

“……怕是没几天活头了……”

饶如卿心里一动，等两个小丫鬟消失在门后，特特绕去这户人家正门。

悬挂在大门上的牌匾，黑底金漆，两个大字：崔府。

是夜。

空澄坐在书桌一旁，看着饶如卿把房间和小院都清空，再退回来关上门，步履沉稳地走至她对面的位置，爬上凳子坐下。

她两肘撑在桌面上，十指交叉，腰背挺直，坐得端正笔直，沉静地望着空澄。

这么多天来，空澄第一次见到她这般眼神，平静无波，却似乎直直地看进了自己的心底。完全没有了初见时那个笑起来明媚无邪、带着一点儿因受宠而来的骄纵、天真又单纯的样子。

“空澄。你知道为何之后你要习武吗？”

“大概能猜到一些。”空澄的语调依然与她的表情一般波澜不惊，心中却迅速划过无数对于饶如卿问出这句话的猜测。

“我需要的是一个绝对忠诚的属下与朋友，过多的秘密会让信任无处安放。”饶如卿放下手，开始漫不经心地把玩桌上小块的玉镇纸，“空澄，你姓崔吧。”

空澄的表情终于起了变化，饶如卿看见她的手也狠狠地抖了一下。

毕竟只是个十岁的小姑娘，还是比较好哄。饶如卿心里一股“小孩子果然还是很容易上钩的”窃喜之情油然而生，相伴着的是“我怎么能这么欺负小孩子”的愧疚感。

不过，话都放出来了，自然得继续往下敲打：“空澄，你知道的，将军府要查到你的身世并非难事，但今天在这里，我想听你自己告诉我。”

空澄深吸了一口气稳稳心神，饶如卿适时地推了手边的茶盏过去。

空澄本名崔赬茗，当朝户部尚书崔光遥之五女，也是入宫半年多的崔铃茜崔婕妤的庶妹。崔铃茜是崔家的嫡女，其母崔光遥正妻罗氏与空澄的母亲是亲姐妹。

空澄的母亲是罗家庶女，年龄与作为嫡女的罗氏相差好几岁，当年以陪嫁身份与姐姐一同嫁给崔光遥；十数年后，罗氏的女儿崔铃茜在崔光遥的主持下被送入宫中，当时年仅九岁的空澄，被自己的姐姐指定要求作为陪嫁一同入宫。

空澄作为一个不受宠的小娘所生的不受宠的庶女，在这从二品大员的后院中，饱尝人情冷暖、也有幸见过一些后宅阴私手段，也早早练就了处变不惊的性子。

母亲懦弱，她便代母亲去拼去争。用了三年的时间，终于给自己和母亲所在的这二房争得了一小块立足之地。

空澄的心不大，这样平淡顺遂地过下去已是足够。她本以为这三年来通过与嫡母和崔铃茜建立起的表面和睦，再稳当经营维持几年，到了必要出嫁的年龄这两人也不会在婚事上给她设什么障碍。

直到被崔铃茜指名要陪嫁入宫。

我才九岁啊。空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