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迢唇角微微翘起:“我今晚就是在等饶将军的使者来。能让他派人来寻我的由头必不会小,而他身边如你一般大的亲近女子还能有谁?你以为你们为何这次能这么轻易地找到我?包括那两个黑衣人,也是因为我提前渗了消息引他们来罢了。”
饶如卿忽然感觉自己抓到了什么光亮:“你刚刚说……上次也是他们?意思是这群人一直在追杀你吗?”
景迢微微颔首。这些年暗中发展自己的力量、以“纨绔”之恶名想降低总是盯着他性命的那些人的警惕,甚至寻由头出京躲避追杀,这样的日子会随着她的到来而改变吗?自己能借由她变得更强大吗?
饶如卿已经捕捉到了记忆中飘过的那一块碎片。八年前的中秋夜宴前,她躲在草丛中见到的两名同样穿着黑衣的男子,与今晚的黑衣人装束一模一样。
她看向站在窗前,身披一半月光一半灯光的景迢:“接下来我要说的事……确实不太好,要不要坐下听?”那件案子对他而言太过沉重,她实在担心景迢站着会因为情绪波动出现什么状况。
景迢没有动,他深深地看着饶如卿。他当然猜得到饶如卿此行前来大致的目的,只是真到了这一刻,他却开始有些胆怯。得到答案之后,他应该如何做?复仇吗?如果凶手真的是自己怀疑的那个人,自己的力量又如何能与之抗衡?
饶如卿也没有说话,迎着他复杂的目光等待着。
他紧紧抿住唇,大步跨回桌边,扬起衣摆坐下。
“是今上。”饶如卿轻轻道。
不担心有人偷听,她知道空澄已经回来了,一定在帮他们守着。
景迢猛地一抖,真的是他!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已然带了细细的颤抖:“有证据吗?”
“你想要什么证据?人证,还是物证?”饶如卿摇摇头。“我只能告诉你一些线索。”
“七年前那个杀手是被毒死的,尸体在义庄时被焚毁;当时给……已故老侯爷他们与杀手验尸的仵作是同一人,他在公榜的一个月后死于‘意外’。”
“当时毒死杀手的那毒也毒死了那间狱中的两只老鼠,毒的名字叫‘红梅散’,几近无味,只带一丝极淡的梅香,见效极快,中毒者过程虽痛苦,但死后几乎无任何表征,只眼角通红。”
“这毒为高祖的一名本为药师的妃子研制。因其阴毒,她没有留下配方,因此存世量极小,只有宫中留存。”
梅香?眼角通红?景迢想起自己刚进这间房时,原本端起的那杯茶中,确闻到了若有若无的一丝梅香。
若不是他早知道有人伏击、这茶一定也有问题,现在他已经……而父母尸体的眼角泛着异样的红、狱中有几只老鼠被毒死这些细节,是他透露给饶嘉善的。
饶嘉善觉得老成宁侯死得蹊跷,自己何尝不曾存疑?杀手意外身亡后他曾偷偷潜入狱中,看到墙角不起眼的角落,有几粒还新鲜的米饭,还有死在旁边的两只老鼠。彼时他力量单薄,只能将这些埋藏在心中。
待到羽翼渐丰,开始着手重新调查此案时,饶嘉善却亲自找到他让他尽快收手。他还是太弱小了,依然远远没有在皇权威压之下翻如此大案的能力,更何况他从未逃离过暗杀的阴影。
饶嘉善向他承诺,自己会查出真相。
景迢心里一清二楚,饶如卿正在向他陈述的这一切都是真的。但是他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个埋在心底多年的猜测成真的事实,接受自己的父亲被他效忠了一辈子的君主以阴狠的手段害死的事实。
全府上下一百多条人命,为什么?成宁侯世代以来都在为金銮殿上的虞家父子卖命,如今却只是因为猜忌便要灭人满门?全家最小的、叔叔新得的小女儿、他的小堂妹景璐,才两岁啊!怎能下得去手?
七年过去,那一天亲眼所见毫无生气的成宁侯府、满眼的血色依然狠狠地扎着景迢的神经。适才那个处变不惊、云淡风轻的景侯爷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饶如卿眼里的他,握着茶盏的手上青筋暴起,眼眶通红,明明沉浸在极度的痛苦中,却在极力忍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