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深循声而去,一曲未毕之时,他已经站在了盛月楼正门下。
微微抬头,他便看见了坐在屋顶之上、正在吹箫的饶如卿。
满月的银辉让一切都显得不真切起来。
就在这朦胧似梦的感触之中,慕云深抚了抚脸上因不曾打算就寝而未曾洗去的易容,心底不由得升起一股淡淡的懊恼。
旋即,他又低声自嘲地笑了起来。什么时候自己也将这皮囊看得如此之重了?什么时候自己也会与心虚、胆怯这样的词语挂上钩?
“慕云深啊慕云深,你可真是……”他低声喃喃着,箫声也在这时,在最后一个渐弱的悠长音符后停了下来。
饶如卿长长地出了口气,望着似乎触手可及的那轮圆月,迎着淡淡的银色月光,双手枕在脑后,缓缓地躺了下来。琉璃瓦冰凉又光滑的触感让她眯了眯眼,她懒懒地开口了:“慕世子,站那么久了,不如上来坐坐?”
下面没有回应。
饶如卿也不在意,只是仰头看着夜空出神。
下一刻,慕云深从楼底飞身而上,稳稳地落在饶如卿身旁,而后理了理并无丝毫褶皱的衣摆,扬起下袍端坐在了离饶如卿约三尺之处。
“好身手。只是,从未听说过慕世子有如此好的轻功和骑术啊。”
饶如卿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不咸不淡地道。
慕云深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紧接着道:“也从未听说将军府四娘子的病已经好了。”
饶如卿心狠狠跳了一下。偏过头往慕云深处看去,却发现他也在看着她。
虽然易了容,他那双眼睛依然很漂亮,细细看来,原本应当是精致的凤眸形状。狭长眼眸里那对几乎能溶于黑夜的纯正黑眸似乎被月光柔和了眼波,那一汪好似洒满星辰的漆黑深潭深不见底,似乎要将人吸进去一般。
第二次,饶如卿先移开了目光。她羞于承认自己在与他的对视中,再次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屋顶上的人与这夜晚一样陷入了沉默里,静谧中,虽相隔三尺,却因着这寂静的夜和习武之人的敏锐听力,彼此呼吸依然清晰可闻。
要在这里和他谈谈合作的事吗?饶如卿想着。至于他知道自己身份的事……也对,这才应当是慕云深,那个于饶嘉善口中都“深不可测”、把祁王府打造得如同铜墙铁壁一般的厉害人物。
自己都能推测出他的身份,以他的能力,这一路上可能出现过的破绽也足够让他推断出自己的身份了吧。不过无妨,本就要谈合作,最开始自己也没想着隐瞒。
虽说被人道破和自己点出的区别带来的轻微不适依然存在,但算了吧,一开口就能道明自己身份的,又何止慕云深一个呢?上一个这么做的人现在都有本事把她从听风阁本部赶出来了!
啊……是了,还有杀死士这件事没理出头绪,将线索引向谁会比较有利于自己呢……
一股深深的疲倦感涌上心头,在美丽的月色之下,饶如卿有些恍惚地想着,留到明日吧,一切等到明天的太阳升起之后再说吧。慕云深不会这么快离开莱洋,但这样的静谧而惬意地面对一轮满月的夜晚,也不知明日以后还能有多少次。
毕竟她面前的这一条路,自古以来都是以血腥杀戮铺就,真的不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