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如卿其实错怪了慕云深,这宿介之确实是有些能力也有些智商的,同时对慕云深忠心耿耿。只是今日出离了愤怒,又没吵过架,情绪激动起来就变成了这个模样。
再加上慕云深需要招徕一些世家子弟来稳住当地的氏族,这宿介之当然有他在幕僚团里存在的意义。
上辈子就出生在普通人家、这辈子也不是氏族出身的饶如卿,在如此时刻,自然要帮左楚白一把。况且作为一个穿越人士,她所接受的价值观就是——努力消灭阶级。再加上根据历史来看,世家是必定会被封建皇权给引向消亡的,她当然支持“不拘一格降人才”这一观念。
“寒门士子怎么就不配当朝廷命官了?”饶如卿懒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眼皮都没抬,右手食指在扶手上慢慢地画着圈,就这么轻飘飘地抛出了一句。
已经习惯了把这位女子当成一个装饰品的众人皆是一愣,正观战的慕云深和正脸红脖子粗的宿介之也愣了,转过头往饶如卿的方向看去。
在这诡异的静默中,饶如卿继续以一种浑不在意的语气补充道:“听宿前辈的意思,这沂州本地的官员,就得沂州本地的世家子弟担任?啊,是了,这确实是个好主意。世家之间关系本就错综复杂,各处势力盘根错节,正好再把政治权力垄断在手心,就更有坐大的资格和本钱了。”
“然后呢,再继续发展几年下去,整个沂州你下台来我上场,反正都是一家人。一潭死水毫无波澜,世家越来越强盛,与普通百姓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这时候大概就能给沂州的墙再建高些,最好把沂水引一引,挖条护城河,直接建个国如何?”
饶如卿抬起眼,看见宿介之憋得通红正要爆发的脸,使坏似的又补了一句:“慕家好像现在也不是世家呢,宿这个姓氏……我怎么记得前五十的大姓里都找不到呢?前辈,是儿学识太浅薄吗?”
当众被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子讽刺,宿介之简直出离了愤怒,只觉颜面扫地。但这时他因怒极反而冷静下来,仔细看了看那出言不逊的女子,想起她似乎是镇国侯之女。
荣朝重文轻武,文人出身的宿介之本就看不起以军功发家的镇国侯。虽说世家在皇权集中之下,正在逐步走向衰亡和凋零,但世家出身带给这些人骨子里的优越感倒是丝毫没有减少。
于是在姓氏、性别这一方面,宿介之更看不起饶如卿了。他喘了口粗气,冷笑一声,接上了话:“整日里只知道打打杀杀的粗人,教出来的女子果然也粗鄙不堪!”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一直只是旁观姿态的慕云深更是罕见地皱起了眉。
他正要开口呵斥几句,却只见饶如卿脸色不变,只懒懒地撩了下眼皮,瞟了宿介之一眼。
宿介之只感受到一道恍如实质的凌厉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刚缓过神来,就听见饶如卿不紧不慢的声音响起:“确实,我觉得我们都不配领兵打仗,战场应当让给宿前辈这种嘴皮子利索的,只要一开尊口,敌人立马就会落荒而逃。”
宿介之的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红,半晌,在一片沉默中拂袖而去。
饶如卿:不是,这就结束了?我还没吵够呢?就这就这就这?
她面色古怪地看着宿介之消失在门口的背影,然后在一片静默中叹了口气,幽幽道:“阶级,是用来被消灭的。”
说完,她朝左楚白递了个眼神,自己又继续歪在椅背上,谁也不看,开始懒洋洋地拨弄自己的手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