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深笑而不答,只举箸夹了一块糖醋排骨,轻轻咬了一小口。糖汁浓稠,甜度和酸度却刚刚好,排骨既不柴也不过于有嚼劲,很轻易地便咬下一块肉来,味道的确不赖。
他也没想到饶如卿会做饭,而且做得很不错。
既然慕云深不答,饶如卿便也没有再问,两人静静地吃着这一桌家常菜,速度不快也不满,只听得见碗筷、勺子相碰的轻响。
饶如卿不知怎的,心情十分平静,而且竟然诡异地感觉到了一丝……家的温馨?
用筷子夹鱼丸的时候,滑溜溜的鱼丸硬是要和她作对,就是不肯乖乖地进她的碗。慕云深看着饶如卿与那鱼丸斗法良久,再看她脸上浮起一丝愠色,实在是觉得她耍小孩子脾气的样子十分可爱,终于还是眼角含笑,伸出勺子去给她把那个鱼丸捞了起来。
鲜嫩的鱼肉在嘴里化开,饶如卿正在嚼里头包着的多汁肉馅时,忽然听见慕云深开口问了句:“不知四娘为何选择要开一家……酒楼?”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慕云深的心情是忐忑的。他早已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不知为何,总是想听她在他面前会怎样回答。
饶如卿怔了怔,将口中的鱼丸咽了下去,想了想,也没有瞒着他,回答道:“不怕世子笑话,我的梦想便是……等天下承平之时能抛开一切,安心地四处游玩,随心所欲地过每一日。”
她说到这里,皱了皱眉,好像不太满意自己刚才说的话,眼神略有些放空,继续缓缓道,“其实我的心一直都没有那么大,河清海晏这四字于我实在是难以共情。我其实只在乎自己与亲密之人的安危。生来便是这个身份,它将我推到了今天这个位置,现在我所做的一切其实也只是为保下我自己、我在乎的人。”
“其实镇国侯府到现在急流勇退也没什么不好。”饶如卿想起之前投诚时为自己的咸鱼生活争取的那一幕,看了慕云深一眼,发现对方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才继续往下说,“我爹现在手中已经没有兵权,我若将听风阁交与你,在我们赌的、你这块宝还没有到最后图穷匕见之前,便可以彻底地去过我的逍遥日子。”
慕云深没有说话,听她慢悠悠地叹了口气,眉间浮现出星星点点的郁色:“我本意确想如此,但今日,不,昨日在世子麾下的宿前辈面前逞了一时口舌之快之后,我回去后想了许久。我走到今日这一步,真的只是因为需要自保吗?若是只为自保,真的一定要走这条艰难的道路吗?”
她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不,不是的。我终究还是个普通人,看见普通人的痛苦便会不自觉地共情。即使我此时真的能够放下一切,路途上若是看见饿殍遍野,再珍贵的美食、即使是自己亲手赚来的,也会食之无味吧。”
“所以啊……”她低下头看着碗中剩了一半、还热气腾腾的白米饭,“这条道必须走下去,我既然已经选择了它,怕便是不能回头了。”
说到这里,她画风陡然一转,原本有些沉郁的语气忽然就变得轻快了起来,“慕世子若是钱不够了可以向我伸手,盛月楼所得的收益早就超了我的预期,给我留个天下太平以后吃饭的老本就行。”
慕云深本在凝视着她沉思,忽然听见这句画风不太对的话,一时没忍住,笑容绽开。这温柔的笑意沐浴在淡淡的熹光里,又让饶如卿忍不住失神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