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后半夜开始下起了雨，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混着呼啸不止的狂风在窗外杂乱无章地响。

江黎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和温行去了乌斯怀亚城，一半白雪皑皑，一半生机盎然。

他们站在世界的最南端，看了一场绚烂到极致的极光，在那里，温行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下一秒，乌斯怀亚的灯塔变成了大巴哈马浅滩，温行消失在伯利兹大蓝洞，消失在他眼前。

海风吹的很大，江黎拼命地跑，想上前，想看清楚。

然后，光灭了。

温行站在雨里，眼角烧得通红，嗓子哑得不像话。

—哥哥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对我好？

江黎先是听到了雨声，接着睁开了眼。

房间里点着很淡的熏衣草香熏，但似乎并没有什么效用。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在有温行的梦里，总是下着连绵的雨。

就如无论他将这个梦重复多少遍，那句“不是”，永远都没有机会说出口。

江黎先去洗了一个澡，看着手腕凭空生出的红色掐痕，思绪短暂地放空了一下。

洗完澡以后江黎直接去了隔壁书房。

外面的雨停了，推开半扇落地窗，轻薄的纱帘随着风轻轻晃动起来，他站在风口上，闻到了空气里潮湿的青草香。

昨天拿下去的花瓶已经放回原位，玫瑰却变成了鲜艳的红色，带着清晨的雨露，鲜艳欲滴。

那个花瓶是温行亲手做的，复杂到完全看不懂的花纹，连瓶身最喜欢的光滑度甚至都没有保证。

与书房其他任何一样陈设品相比，都只能算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外来者。

但房间的主人喜欢。

江黎看了一会，坐回真皮椅里，拨通了一楼的可视电话。

管家出现在屏幕里，礼貌躬身：“先生。”

江黎的声音很平淡。

“来书房。”

三楼及以上是江黎的私人活动区域，未得到主人允许，他们一般都不会上去。

江黎没抬头，指着窗台上的花瓶：“把它拿走。”

管家：“……”

难得没有第一时间就听到对方的动作，江黎冷淡地瞥了管家一眼，就见他面露犹豫，神色为难。

“还有别的事？”

每当下雨的时候，江黎的心情就会变得非常不好，也没有什么耐心，一副并不好相处的样子。

虽然知道家主人远没有传闻那么冷冰冰和不近人情，管家还是下意识地小心翼翼了起来，不敢在这种时候触主人的逆鳞。

“这个……应该是小少爷早上刚插进去的，也需要拿走吗？”

江黎翻阅文件的手一顿，抬了下眼：“温温回来过？”

“是的，小少爷回来陪您吃早餐，现在就在楼下。”

“啪嗒——”

坚硬的文件壳猛地被人阖上。

“怎么没有人提醒我？”江黎放下笔，语气不悦。

“小少爷说您需要休息……”

温行当时还说了下半句，管家没有转述，不过江黎大概也能猜。

管家想了想，还是多问了一句：“……您最近睡眠不好吗？小少爷说您做了噩梦……需要我为您联系心理医生吗？”

江黎表情一僵，须臾后，只道：“你先出去吧。”

到底还是主人的私事，管家没有继续问，只是在出去前再次瞥了一眼玫瑰，犹豫是该放在那，还是拿下去。

江黎察觉到了，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揉了揉手腕：“就放那吧。”

不管怎么样，江黎也只能承认，对于哪种玫瑰他从来没有特殊的偏爱。

他只是不喜欢别人的玫瑰。

玫瑰没有错。

江黎下来的时候，温行已经坐在了餐桌旁。

他看样子正在跟别人聊天，一直在看手机，江黎在他对面坐下，温行才像刚注意到他一样，微微一笑：“早。”

江黎回了一个“早”，思绪又开始飘。

说实话，在面对温行的时候，他时常会有一种错乱的感觉。

江黎其实见过二十岁的温行，沉默自闭，让人看一眼就能生出保护欲。

也见过温行二十五岁的样子，温和又理性，无坚不摧，滴水不漏。

可不管是哪个温行，都与梦里那个近乎癫狂的少年大相径庭。

与现在这个直接又热烈的温行截然不同。

好像是他，又好像不是他。

把手机放到一边，温行用热毛巾擦了擦手，把装着松糕的碟子放到江黎面前。

稳定了心绪，江黎切了一块放进嘴里，咽下，才状若无意地问：“打算什么时候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