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吴明学诧异地瞪着他看,问号挂满脸,不时瞟向吴德贤和陈兰香,求助之情相当迫切。
“我是谁你都不知道?”老人哈哈笑道,“我可是吃过你的满月酒。”
之前在车上,吴德贤就注意到这个穿着中山装、戴着工人帽、抽着大前门的瘦削老头,觉得很面熟,就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呕吐完的陈兰香却是大吃一惊,寒暄道:“大舅,真的是你!刚才听到声音就觉得很熟悉。”
“兰香也在,我说呢,这小子怎么可能一个人坐车?”瘦削老头呵呵笑道。
陈兰香轻拍吴明学的肩膀招呼道:“快喊人,他是你大舅公。”
“大舅公。”吴明学依命喊了一声,却在心里琢磨,没听说过有这么个长辈。
大舅公又看了一眼吴明敏,猜测道:“一家人出动,是去看阿华?”
“嗯,是啊,”陈兰香准备叫吴明敏过来,见她还蹲在路边,于是作罢,继续说,“十年了,一起来看看。”
大舅公掐指一算,笑道:“弹指一挥间啊,可惜啊,可惜!”
“哎……”陈兰香一声长叹,转过话题问大舅公:“大舅公去县里办事?”
“哦,去你大表哥家住几天。”大舅公随口回道。
陈兰香皱眉凝思道:“就是以前在镇子上卖肉的彪哥吗?他现在到城里卖了?”
“嗯,就是阿彪,”大舅公说这话时,却是连连摇头,遗憾地说,“不肯接班,就随他去咯。”
这时,吴德贤似乎记起来了,他激动得不停点着右手食指,露出惊喜的表情说:“对了,对了,他就是当年的会计,没错吧!”
“哪里的会计?”吴明学机灵地问。
“供销社,十年前供销社的会计。”吴德贤完整地回道。
“供销社,十年前,那不是跟李雷一伙的吗?”吴明学也倍感激动,童言无忌地说。
“别瞎说。”吴德贤用唇语提醒道,立即走向大舅公,笑呵呵地说:“没记错的话,那时候人家都叫你老刁。”
“不是那时候、这时候,任何时候都是,谁叫我姓刁呢?”老刁笑道。
“刁同志好,刁同志好!”说着吴德贤掏出红塔山香烟,抽出一根递过去。
老刁瞟了一眼烟盒子,却不领好意,白了吴德贤一眼,以冷嘲热讽的口气说:“这么好的烟,我可抽不惯,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太凶猛了,我可不想被说成是投降派。”
“哟!”吴德贤打太极说,“刁同志觉悟还是这么高!真是难能可贵!”
“我知道你,”老刁不屑地说,“受苦的时候跑到那边去,等这边日子好了,又厚颜无耻地回来,这回来呢,也不干好事,尽干些挖社会主义墙角的勾当。”
最后他特意强调了一句:“实不相瞒,你这样的人,我是很看不起的。”
“嗨,现在讲究两岸一家亲,还揪着那些历史旧账干嘛?”吴德贤并没有丝毫生气的迹象,依然暖呵呵地笑道。
“哼,历史不容篡改,我不揪着,自然有大人物揪着。”老刁严肃地说。
“说的是,说的是,”吴德贤连连点头称是,话锋一转,转到十年前,他试探着问:“那你说假如十年前发生了冤假错案,要不要重新审理呢?”
“那当然,”老刁一身正气地说,“我们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也绝不冤枉一个好人。”
“说得好!”吴德贤忍不住拍掌,重复道,“说得好!”
吴明学听到这话,喜出望外,激动地说:“阿公,太好了,我阿爸有救了!”
吴德贤阴了他一眼,刮了一下他的鼻子说:“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然而,经吴明学这么一提醒,老刁似乎明白了什么,心里估量着,看来这姓吴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得小心提防着。
果然,防范的意识一建立,吴德贤就很难再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任凭他使尽浑身解数,横竖调拨,老刁都对十年前的那件事情闭口不言,这反而让吴德贤更加狐疑。
直待渡船驶来,抵达高N县客运站,吴德贤甚至再找不到跟老刁接话的空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