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清风,暗香浮动。莲花宝鼎中的焰火终于熄灭,高阔厚重的寺门由机括拉动,正缓缓阖起。
“戒嗔和戒痴师叔今日回来真晚。”扫地的小沙弥朝他的同伴抱怨,“连带着收香的时辰也往后边儿延了半个时辰。”
“嘘。噤声。”另一个小僧轻声提醒他,对于他们这些还未有法号的小僧人,寺内的几个师叔是万万开罪不得的。
两人一同扫完了地,便挨在香鼎下面,仰望着这足有三丈高的巨大烧器,觉得它方方阔阔好似房子般。
“香炉不用扫吧?”他们还是习惯称呼这莲花鼎作“香炉”,虽说是个极大的炉子。
“不用。灰全被那些香客掏出来了,里面干净得很。”
“那我们交了今日的份例便走吧。”小僧们将东西仔细包起来装好,便拄着扫帚站着,等到寺门只剩下中间一道手指宽的缝隙,才齐齐松了一口气,“关上了,走吧。”
咚咚咚!咚咚咚!一阵毫无章法的砸门声在夜色中显得惊心动魄。
“谁?!”小僧们勃然色变,却又禁不住拿一双眼睛向缝隙中看——
一张脸毫无遮挡的显露在月光之下,带着焦灼和畏惧,是他们熟悉的香客们的表情。
门外生的十分俊朗温和的青年急道:“实在得罪,在下的幼弟在这附近走失了,不知两位大师可曾见得?”
“是一个十岁上下的小郎君!”他补充道。
“我们寺内也有规矩,菩提寺辰时才……”其中一个小僧冷冷道。
“等等。你说是一个十多岁的小郎?”另一个小僧有些不赞同的扯了扯同伴的袖子,忍不住开口问。
“身高五尺上下,葱绿袍子,戴红色牙冠,腰黄腰带。”鸿鸣忍着辣眼睛的痛苦回忆了一番瑶光的衣着,这描述果然打动了那陷入沉思的小僧。
小僧想起今日两位师叔去麦积山伐檀木,却风风火火带回来的一团人,就是绿袍子黄腰带的。脸倒是没能看清,只是打扮的直扎人眼睛,令他印象极深。
“小郎君是在寺中,被带回来疗伤。”他有些同情的看着脸色从释然到煞白的青年。
“他受伤了?!几时受的?严重吗?”青年一副天都要崩塌下来的样子,急急发问。
“这……”那古道热肠的小僧犯了难。
他们也有规矩,寺中清严,只要入了禁,外人是不能进的。但师叔今日将一个昏迷不醒的小郎带回来,现下人家兄长连夜找来……
他没有戒嗔师叔的身世缘法,也是俗世出身,有兄弟姐妹,理解这青年的心焦。
“请等我们去请示一二,这位施主先等上一等可好?”
那小僧是个热心肠,果真向寺内去了,另一个却扶着扫帚望着星斗,许久无言。
不多时,那好心的小僧回来了,将表现的自始至终都十分冷漠的另一个拉到一边。
沈渊和鸿鸣是何等耳力,自然将他们的低语听的一清二楚。
“师叔们如何说的?”
“还能如何说。住持师祖许久都不理事,还在禅房之中修行。戒嗔师叔正在忙那小郎的事,戒痴师叔倒是不同意,其他师叔要么不在,要么只忙自己的事爱搭不理的……”
他自然信服戒嗔师叔,但此刻他忙着救人,他们哪里敢叨扰。
“这寺院虽然富丽堂皇,但都是些土木重物。香火供奉早就被师叔们收了库,连我们都不知道放在哪里。我们跟他一道去,能出什么事儿?——要我说,这寺中也没什么可图谋的,方才我观戒痴师叔神色不对,想来里面有些曲折呢!”
至于是什么曲折,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便对了。
指不定那小郎君的伤是同他有干系,他瞧着,戒嗔师叔的脸色可是铁青铁青的!
“那。豆子,你说该怎么办?”
寡言的小僧哼了一声,并不回他。
两人这般一个说着一个听着,慢慢又折回了依旧开着一道缝隙的大门那边,钥匙仍挂在那冷漠小僧腰间,他神色也依旧冷冷淡淡。
鸿鸣向手心之中呵了一口气,心道人心果然不好谋算,又多哀求了几句就作势要走,便听见身后机括匝匝运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