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下眼眸认真想了想,葛藤君指了指心口,道:“就像是根被拔出来,移栽到了完全陌生的地方,惶惑茫然,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风虚子一声冷笑,骂道:“出息。”
葛藤君也是一笑,道:“你教会了我如何修炼,她给了我努力修行的理由。你总把缘分挂在嘴边,不是说有些人,一见误终身?”
“好的不学尽听这些没用的,”风虚子也是服了气,“我说别人,谁让你误了?!”
一句话不过瘾,风虚子接着道:“以前看在你修行刻苦的份上,我才没说你,早知道就该骂醒你!难得有缘入道,不想去遍览三界风光,体悟自然道理,反倒是为了一段私情执迷不悟!现在是怎样,人死了你想跟着去,妖丹废物利用拿去救她同门?
告诉你,仙修身死魂合天道,三界茫茫再无寻处,可没什么‘九泉之下有知,也会感激你的’说法!”
风虚子越说越心烦,气得够呛,伸手又捞了一坛酒拍开封泥,大口痛饮借酒浇愁。
葛藤君道:“我知道……”
风虚子骂他:“你知道个……嘁!”
葛藤君不以为忤,继续解释:“不是为了她,是我自己心里过意不去。
就是想到一面之缘也会如此牵肠挂肚,自由相伴的长辈亲朋突遭大难接连身殒,舍身救下自己性命的尊长也命悬一线,却什么都做不到……”
风虚子默然片刻,将两只木碗倒满,骂道:“少给自己加戏,反正我的话放在这里,你敢拿自己的修为寿命开玩笑,我马上就去把柳青裁宰了,你拦不住我,莫昕更拦不住!”
葛藤君不语,风虚子也不再开口,两人一个无声的斯文啜饮,一个咕嘟咕嘟仰头猛灌。不到一个时辰,青石下堆积的陈酿悉数见底。风虚子枕着一个酒坛侧卧石上,仿佛不胜酒力,已经沉沉睡过去。
将木碗轻轻放下,看一眼好友,摘下一朵葛花放在对方的木碗里,碗底还剩些许残酒,暗紫的花朵浸泡在陈酿中,花香混合着酒香变得愈发浓郁。
他悄然起身,跃下青石。葛藤君的身影刚一消失,恍若大醉的风虚子便翻了个身坐起来,低头看一眼碗里的葛花,咬牙狠啧一声,出了一回神,终是没有起身追上去。
将木碗倒扣,葛花掉到青石上,风虚子戳着小花恨声骂:“多管闲事,蠢的要死!”
“风道友。”
泠泠泉音般清冽的女声响起,风虚子一惊,这才发现薛凝薇的存在。
老脸微红,强装若无其事的将葛花袖了,风虚子道:“竟未发现苏仙子到来,感知退步到如此程度,待此间事了,我是该找个地方好好的调养一阵了。”
薛凝薇道:“刚才我见到葛藤道友,他……”
提起葛藤君就来气,风虚子怒道:“管他去死!”
薛凝薇眼中微现疑惑之色,道:“我还以为风道友会有兴趣,毕竟妖修放弃化形,生而融道化神的情况实属罕见,不过葛藤君生长于雾林山,想来这里的‘道’也与他契合,应该能顺利融合雾林山的意志,登临山神之位。”
仙界聚清气而生仙,魔界聚浊气而生魔,人界则阴阳相济,孕育自然之道。
道无主宰,亦不能为人,为修士仙魔所用。然而顺应自然而行,以生灵之姿行自然之理,此类生灵因现身之地不同而各有称谓,山神、土地、河神……皆为同出一源。
应运自然而生,便也为诞生之地所缚。成为山神,意味着放弃仙修的自由之身,从此只能待在人界,在雾林山的范围内行动。他既是山,山既是他,虽然拥有山岳般无穷无尽的磅礴之力,然而一举一动皆在天道至理的管束之中。
此举利弊难论,然而眼下最大的好处,就是成为山神之后妖丹再无用处,葛藤君交出妖丹也不会对自身有任何影响。
一心以为葛藤君下定了决心去送死,风虚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愣的盯着带来这个意外消息的薛凝薇。
他终于反应过来。
“卧槽!那刚才那么长时间他一个字都不说!沉着一张脸搞出一股子诀别的氛围!还留下这朵破花!老子差点把它当成遗物啊你大爷!”
再去看那朵小小的紫花,风虚子忽然注意到,花瓣浸透了酒液,纤细的脉络中渐渐浮现出两个小字。
小字比尘埃更加细微,然而以风虚子的眼力,定睛细看便看清楚了。
二字曰:“傻逼。”
友尽了!再见了!
傻逼葛藤君不打算舍己为人了是吧,没关系,助人为乐乃快乐之本,他这就来实现好友的夙愿送上一程!